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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有其名,狂妄自大。”男人随意发表了两句看法,顿了顿又解释道,“曹与歆给我看过他的采访,我本身并不关心。” 许洛脸色猛地黑了下来。 冬深觉得有些好笑,但没笑出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男人似乎找到了要找的人,皱着眉头侧了侧身,让开端着肉的服务生,随后大步向前走去。 第二天冬深醒得有点早。 “醒了?”许洛正背对着他穿衣服,闻声看了他一眼,“我去找吴可同,说是新画了一幅,让我去指导一下。你去吗?” 冬深想起昨天烤肉店那个西装男对许洛的评价,有点意兴阑珊:“我不去。” 许洛知道他不会去,但看着冬深有点呆的表情,心里面还是涌起愧疚感,忍不住探过身去吻他的额头。 “别。”冬深把脸一扭,避过了这个吻,“你赶紧走吧,我去洗澡换身衣服,一股子烤肉味儿。” 许洛顿住了,身侧的手捏成拳,又松开。 “我今天不过来了。”许洛说。 “嗯,路上小心。”冬深没看他,好像不太在乎。 许洛走了,冬深把被子掀开,看到自己身上还穿着昨夜的衣服。 他坐着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把裤子脱了,手伸到下面去摸自己。 没摸几下,冬深喉咙里猛地顶起一股恶心,克制不住地干呕着冲进卫生间,扒着马桶吐出一些呕吐物。 连自/慰都不行,也不怪许洛出轨。他看了几秒镜子里干呕得双眼泛红的自己,把掌心的温水泼在脸上。 曼市的天气总是不太好,冬深回家的时候天灰蒙蒙的,远处传来几声雷响。 “平叔,我爸什么时候回来?”冬深把眼闭上了,问话都显得有气无力。 “先生说让您多玩几年,他回来也是这么说。”平叔开着车,已经洞察了冬深的想法,“您趁年轻把该玩的都玩了,别的不用管,只管开心就行。” “我开心够了,想做正事。” 平叔笑了笑:“开心哪能够呢?做起事来才知道难,您现在这样不知道让同龄人多羡慕。” 冬深觉得无力,不再说话了。 他读完大学就好像彻底与这个世界脱轨,什么都不懂,也不会,每天在外面胡玩。冬渐鸿什么都不许他做,好像只要做了事就长了翅膀,要从他身边飞走。 “冬深回来了。”妈妈从大门走出来,穿一双白兔绒拖鞋。冬深看着她笑了笑。 好在今日龙曼丽精神状态还不错,没将他错认为自己的妹妹,对他倾泻了很多母爱。 “快过来。”龙曼丽说,“妈妈给你做了好吃的。” “妈妈。”冬深亲了亲她的侧脸,“有没有好好吃药?” “有啊,有的。”龙曼丽笑得很天真,看起来与正常的人有一些不同,“每天都吃,冬深不要担心我。” “妈妈,”冬深软软地抱住她,“妈妈。” “嗯,嗯,好了冬深。”龙曼丽把他推开,“吃东西吧,好吗?” 并不是吃饭的时间,冬深用唯一与她相似的眼睛地看了她几秒,然后说,“好的。” 冬渐鸿晚上到了家里。 龙曼丽宛如少女迎到门前,他却像看不到一样绕过她,径直走到冬深面前,亲了亲他的额头。 “爸。”冬深把脸转到一边,看到母亲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身体微微僵直,但面上还是自若的,“你回来了。” 冬渐鸿点了点头,解开领带递给龙曼丽:“听平禄说,你玩够了?” 冬深闭了闭眼,然后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没有。”他最终说,“玩不够的。” 冬渐鸿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在楼梯前回过头看他:“过几天你小姨忌日,你穿得好看一点,跟我一起去看看她。” 冬深心里又泛起一阵恶心,努力咽下去,顿了顿才道:“知道了。” 冬渐鸿上了楼,冬深想再陪一下龙曼丽,便没有离开,坐在沙发上与龙曼丽膝盖贴着膝盖,很亲近地依偎着她。 “妈妈,”他说,“你在想什么?” 龙曼丽的牙齿咯吱咯吱地发起抖,冬深没有害怕,只是抓住她的掌心,很安静地看着她。 “我想——”她的声音已经不太自然了,有些疯狂的成分在,“——我想,冬深,你不要像曼姿就好了。你要是不像她——” 冬深握住她的手稍稍紧了一些,让龙曼丽注意到他虽然纤瘦,但明显属于男性的手。 “冬深,你帮我求求爸爸,好不好,你求求他,你帮帮我……”龙曼丽忽然啜泣起来,反握住冬深的手,颠三倒四地说话,“求求爸爸,求求渐鸿——” 冬深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那些让他难受的部分,转向旁边一直照顾母亲的佣人。 “妈妈今天吃药了吗?” “吃了。”佣人拿出矮柜上的一个透明药盒,里面装着一些药片,“还剩这些,是睡前要吃的。” “嗯。”冬深摸了摸龙曼丽的手背,然后安抚地拍了拍,“现在拿过来,给她吃了吧,然后让她去睡觉。” 冬深没在老宅留宿,心情很坏地出来,站在路边打车。 这个地段出租车很少,而且是夜间。 他于是在手机上约了一辆,等待时间可以接受,就在靠近路口的地方站着等。 冬深没想到能看见吴可同和许洛,在无人的路边降下车窗,接一个缠绵的吻。 他没有躲闪,也没有走上前去,只是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 他想他们大概没办法发现自己,缘由是太过于热情,一时半会儿没心情关心一个站在路边的人。 冬深的车很快到了,他拉开车门坐进去。 车却迟迟未动。 “开啊。”冬深说,“马上开走。” “先生。”一个好听的女声从驾驶座上传过来,“您是不是搞错了。” 冬深看到一张略有些面熟的脸从驾驶位上转向自己,表情有些好笑。 冬深愣了愣,余光从女人的身体前面看到方向盘是上的车标,又扫视一圈黑暗中不怎么看得清的内装,立即明白没人会开这种车做网约车的。 “不好意思,是我看错了。” 冬深有点尴尬地去推车门,但与此同时车门从外面被拉开。冬深的手放在门把上,没有防备地差点整个人随着向外的力道摔出去。 他愣愣地抬起头,看到一张冷淡又英俊的脸。 是在烤肉店说许洛徒有其名,狂妄自大的西装男。 此时正一脸不耐烦地皱起眉。 “你哪位?” 第2章 冬深很快地做了解释。 简从津的表情变得不屑,但冬深没有看清。 “你打算坐到什么时候?” 冬深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堵着车门。 他又道了一次歉,简从津没有动。 冬深只好说:“请让一下。” 简从津等了几秒才微微侧了侧身,冬深不想再说一次,只好就着窄小的空间从简从津身边挤下了车。 网约车到了,在路边打着双闪。 许洛的车已经不在了。 冬深住在城南一个比较新的别墅区,比老宅附近人口密度大得多。 他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许洛如他自己所言并没有过来。 或许与吴可同在一起。 冬深换好睡衣,很安静地躺在床上。 许洛跟谁上床,或者与谁接吻,其实冬深都并不很在乎。 但是当他看到许洛与吴可同接吻还是有一些微妙的难受。 这难受无关于许洛的不忠,而是他再次意识到自己有所缺失:冬深可能一辈子也无法与人接那样的吻,肉欲的,渴望的。所以当那样的情境出现在眼前,他只能沉默地看一会儿。 许洛与他也有过吻,只是大概冬深的隐忍过于明显,让许洛不再想要对他那样做。 冬深并不遗憾。 许洛打电话来的时候已经是九点钟了,冬深被吵醒,迷迷糊糊地把电话接起来。 “喂?” “你今天还来吗?” 冬深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许洛要他去干什么。 “嗯,”冬深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会去的。” 他安静地洗漱,喝了牛奶,然后站在镜子前面把睡衣脱掉。 冬深有一米八的个子,比例非常好,所以能让许洛一眼见到他就问他有没有兴趣做模特。 并不是T台上走秀的那一类,而是需要每次静坐一小时不能动,每日四次的裸模。 许洛告诉他,自己是一个画家,不是那些需要练习人体的美术生。邀请他是因为他看起来很特别,希望能把他呈现在画里,是一件有价值的事。 冬深没什么兴趣,但这是第一次有人邀请他做一样工作,并且许洛称之为“有价值”。 他生来没什么价值,所以很难不答应这样“有价值”的请求。 许洛那幅付钱给冬深的画作并没有完成,因为他们变成恋人的关系之后,冬深认为许洛说的“价值”似乎变了味道。他没办法继续了,许洛表示理解。 不知为什么,最近许洛重新提出要画他。 许洛的眼神很真诚,他说这次不需要冬深脱光,只脱掉上衣就可以,也不需要一次坐那么久一动不动。只需要冬深坐在那里,让他找到一种感觉。 冬深答应了。因为冬渐鸿逐渐让他也相信价值是难以追求的,他就懒得再去追求。并且他很闲,与许洛待在一起是一件好事。 洛意与他的住处并不很远,开车一会儿就到了。冬深把车停好走进去,绕过展示的空间和长长的走廊,走到一扇上锁的门前敲了敲。 里面传来脚步声。 许洛把门打开,示意冬深进去。 简从津听完电话,沉默靠在车门上。 “我送您过去?”Nina的包挎在腋后方,看起来干练。 “取消了。”简从津的表情很冷淡。 Nina撩了撩头发,在心底暗骂了一句,判断出昨夜的事八九不离十是简连丰做的。但面上什么也没显,只是问简从津:“那您现在——” 简从津看了她一眼。 “你去给与歆买画?” Nina点点头。 简从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我跟你一起。” 车停在一辆蓝色保时捷后面,简从津的电话又响了。 他看了一眼,接起来。 是简连丰,对简从津昨夜遭遇的不幸表示慰问。 简从津敷衍地嗯了几声。 简连丰似乎意有所指:“从津,听舅舅一句,身外之物丢了就丢了,人没事就好。” “舅舅说笑了,”简从津在画廊的玻璃门外顿住脚步,Nina伸手推开,他才走了进去,“坏了些家具而已,没丢什么要紧的东西。” 简连丰沉默,再开口时语气已经不怎么愉悦。 “那是最好。” 似乎还有些咬牙切齿。 简从津笑了笑,挂断了电话。 有一位穿西装套裙的女士向他们走了过来。 Nina与她谈起交易,简从津的目光顺着白墙掠过那些画作。有许洛的,也有一些别的画家寄卖的,但都很平庸。 他沿着展示柜慢慢走,绕过一条长廊,再往里就是办公区域了。 简从津无意窥探,正想转头时却听到一些不寻常的响动,从没有关严的门缝里露出来。 余光一扫,一个穿棉质白T恤的男人抱住了另一个赤着上身的人,压在杂物柜上吻。 简从津不知为何没有马上离开。 被压住的人白得晃眼,瘦削的肩膀和修长的胳膊从男人身下露出来,手抓着柜边,扣得很紧。 许洛直起身把冬深放开,看到他紧皱的眉头和抓着柜框几乎痉挛的手。 “今天你表现很好。”许洛是半开玩笑的语气,潜台词是冬深今天的模特工作做得很好,并且忍住了没有推开他,所以说他表现很好。 但简从津并不知情。 他看到被压在柜门上吻的人露出一张几乎算得上艳丽的脸,然后得到一句似是而非却极度暧昧的夸奖,厌恶地皱起眉。 简从津并没有忘记昨天他受人指派用蹩脚理由坐进自己车里,意图勾/引。 没想到业务这样繁忙。简从津尖刻地想,这样怎么能做得好简连丰吩咐的事? 第3章 简从津买了许洛七幅画,洛意的员工表示老板今天恰巧在,可以请他过来见一面。 Nina只是报了新市的地址,礼貌地请她快一些开单,其他的就不必了。 简从津的住处昨夜被人掀了个底朝天。保险柜有撬动的痕迹,甚至有一处被枪击后的凹痕。家具也大都损毁。 从洛意出来之后Nina低头处理了几条信息。 “送我回去。”简从津说,“新市那边处理得怎么样了?” Nina点点头:“差不多了,白舟明天下午的飞机到曼市。” 简从津原本不在曼市活动,才只回来不到一周。 他跟母姓,简家情况比较复杂。 外祖父简启文当年有四房女人,育有三男二女,儿女积怨已久。简从津的母亲简栩婷是第一位妻子的女儿,算作长女。舅舅简连丰,简沐丰,简润丰分别是二三四房生的儿子,另有一位小姨简琳怡,是四房的女儿。 当年简栩婷嫁给新市周原仲,简家曾极力反对。缘由是周家与简家生意场上摩擦不断,颇具规模的冲突也发生过几次,算不得太平。但简栩婷执意要嫁,不仅搬到新市与周原仲结婚,而且生下简从津甚至跟了母姓。 不过后来周原仲意外身亡,新市成了简栩婷的伤心地。简启文身体日渐不好,周家也交在简从津手中,母亲便离开新市回到曼市,住在简启文身边照顾。 谁料简启文一周前忽然脑溢血,重症监护室躺了几日仍未见醒。 简启文是乐于玩弄权势的人,到这个年纪仍大权在握,意外病倒之后手里面攥着的那些东西烧得底下的人蠢蠢欲动。软弱的简栩婷若没有简从津的撑腰,显然会被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吃得渣都不剩。 简从津不在乎也看不上简家那一星半点。但他不要,这些东西就都会落在舅舅和小姨手里。 简从津不是什么好人。与其等着其他人掌权后拿捏母亲,还要防范挨上暗箭,不如现在就让他们失去机会。 简栩婷常年照顾简启文,简启文对她嫁给周家的不满也慢慢淡了,这些年更是喜爱有加。病倒之前曾让人拟过资产和股权转让协议给简栩婷,但还未及办理交割手续,简启文便不省人事。 没想到简连丰为这转让协议急成这样,趁着简从津去老宅看望母亲,让人把简从津的住处给翻了个遍。不仅翻,还示威性地砸了。 简从津只好住到别处去。 “找人盯着简霄。”简从津拉开车门。 简霄是简连丰的儿子。Nina了然,挂挡开车。 晚上,吴可同来画廊找许洛,说母亲最近收了几箱黑松露,让自己给洛哥送一箱来,算是感谢洛哥对他的照顾。 许洛接过来放进后备箱,吴可同轻轻用小指勾了一下许洛的掌心。 许洛顿了顿,在暗处也用指尖蹭过吴可同的腰。 冬深在大约两米处看着他们自以为隐蔽的偷情,心里面觉得有些好笑。 “许洛。”冬深故意说,“今天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许洛关上后备箱,看了吴可同一眼,没有说话。 “小同也过来。”冬深露出浅浅的一点笑意,美貌几乎能在暮色里放光似的,“我也照顾照顾你,下次谢一箱松露就行了。” 许洛看多少次冬深的笑也看不够的,此刻吴可同还没有说话就替他答应了。 “好。”许洛说,“那就一起吧。” 晚饭吃得倒很不错。 冬深煮了一顿简单的法餐,许洛与冬深坐在一侧,与吴可同相对。 桌上开了瓶餐酒。许洛要开车,所以只有他跟吴可同在喝。 冬深并不很健谈,讲话冷冷清清的,喝了酒变得有些绵软,距离感少了许多。 他没有再用洞穿一切的眼神盯着吴可同看,吴可同比上次吃烤肉的时候舒服了一些。 谈天的话题很广,从油画到音乐,再到许洛工作室员工的感情生活。 “她总是失恋。”吴可同的脸看起来很天真,“有一次她哭起来,我给了她三包纸巾都不够擦眼泪。” 许洛大笑,表示自己也有同样的体验。 冬深叉了一块小羊腿放进嘴里,冷不丁地开口。 “许洛,”他慢悠悠地说,“只要你要记得对我好一点,怎样我都不会哭的。” 许洛的笑收住了,吴可同脸上漂亮的天真也收住了。 过了一会儿,许洛才摸了摸冬深的手,装作很自然的样子。 “当然,我会对你好的。” 吴可同低下头沉默地吃饭。 “那就好。”冬深说。 晚饭过后,许洛带吴可同回去,冬深走到庭院外面去送他们。 车慢慢开走,冬深胃里有些发涨,于是在小区卵石铺就的小路上走了一会儿。 不小心走进别人的草坪里,看到正对着自己的阳台上亮着灯。 有人站在那里打电话。 冬深觉得身形有些眼熟,便看了一会儿。 只看了一会儿就被发现了。 简从津握着手机,面上非常不悦。 他与冬深对视两秒,毫不犹豫地伸出食中二指指向冬深,然后隔空向上一勾,是要他进来的意思。 冬深疑惑地看看四周,才意识到自己在被人邀请。 他犹豫了一下,而后站到灰白色的门前按响了门铃。 “滴”地一声,门开了。 第4章 门连着走廊,灯全部打开,是比自己家面积更大的户型。 冬深走进去就感到有些后悔。 他没看到人,灯光打在墙面灰色装饰用瓷砖上,显得整个空间又贵又冷。 “你好?”冬深试探性地往里面走了一点,到客厅就不再动了,只用很犹疑的声音问,“请问——” 简从津从楼梯上下来就看到冬深不太安定地站在客厅,高亮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 冬深听到脚步声,转头去看,一个穿着深灰色浴袍的男人站在那里,头发湿漉漉的,鼻梁高挺,内眼角尖锐,眼窝略深,下颌轮廓线条明确。总体来讲是一张攻击性很强,极其立体英俊的脸。 “是你。”冬深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惊讶,“好巧。” 简从津看到他那副拙劣稳重的表情,没什么缘由地烦躁起来。 “巧。”简从津往冬深的方向走了几步,浴袍的下摆晃动,露出一点劲瘦有力的小腿,“有什么巧的?” 冬深感觉出一点危险,在二人之间还有一些距离的时候就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我也住这,M33栋。” 冬深觉得这个人有点莫名其妙,明明是他自己邀请自己进来,这么凶,说话也不很礼貌。 “是吗。”简从津很快地接近了他,把冬深逼到深咖啡色的哑光皮沙发上坐下,“简连丰给了你什么好处?” 冬深没办法理解对方在做什么,心神不宁地盯着简从津浴袍里露出的胸肌,顿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好像错过了一句不怎么友善的质问。 这个距离已经越过正常社交距离的范畴。但此时的情境不正常的地方太多,冬深反而没办法选择先处理哪一个。他犹豫了一下,最后只是抬起头,没有回避地回应了简从津的目光。 “你说什么?” “我不喜欢重复。” 简从津没什么耐心地皱起眉,轻轻扣住冬深的下颌,然后慢慢用力向上提,使他的脸保持一个不太舒适上扬的角度。 “你有什么地方特别出众,让简连丰甘愿养一条听力不好的狗?” 冬深听到这样侮辱的话,但表情很平静。 他并不生气,只是下颌让简从津捏得有些痛了。 冬深认为对方似乎是误会了什么,所以想要尝试沟通。 “我不认识简连……什么。” 冬深用一只手去拉简从津禁锢住他下颌的手,但根本拉不动。 “你可能有点误会,先放开我——” 简从津没什么耐心,并且理直气壮拥有很多偏见。他不相信有这样的巧合,什么认错了车,又恰巧住一个地方,用这样精美的一张脸。 他可是看到这个人与别人光着上身接吻。 “没有误会。”简从津想起城中自己被掀得一塌糊涂的住宅,对他的动机有更深的怀疑。忍不住在冬深的下颌又加了些力,让冬深疼得眉头皱起来。 “疼……你怎么这样。”冬深有点着急了,“都说了,你应该是……” 简从津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我误会什么了,你不是来勾/引我的?” 简从津另一只手伸下去扯冬深的领口,柔软微弹的毛衣扣被拉大扯长,扣子一颗颗弹出去,露出里面领口更低的短袖,锁骨很平,在脖子交接处有明显的凹陷,很性/感。 “你要是什么都拿不到,简连丰会不会找你麻烦?”简从津很贴心又很残忍地说,“不如我干你一次,回去也能交半个差。” 冬深生气了。 他看着简从津厌烦又凶狠,并且自以为是表情,终于把简从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还了回去。 “勾/引你。”冬深冷冷地说,“你哪位啊?” 简从津不屑地挑了挑嘴角。 “笑什么笑,你以为你很酷吗。”冬深说,“放开我。” 然后打了他一巴掌。 “好了,我知道了。” 简从津很平静地挂掉了电话。 冬深还被他按在沙发里,衣衫有些乱。 简从津放开他。 “起来。”简从津直起身,从沙发上摸出烟点上,抽了一口,“你怎么不早说。” 他很狡猾,把所有的错误都推给冬深,好像自己就不用对刚刚发生的事情感到抱歉和尴尬。 简从津确实并不抱歉,同样不知道尴尬为何物,所以不高尚也不高明的推诿在他嘴里显得及其理所当然,让冬深几乎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要为刚刚的事情负责任。 “我说了。”冬深躺在沙发上给自己扣毛衣的扣子,看着水晶吊灯陈述事实,“我说你误会了,你说你没有。” “你应该把事情说清楚,而不是只说什么误会。” 简从津把没抽几口的烟按灭在琥珀色水晶烟灰盒里,转头看着冬深:“是你先坐错了我的车。” 冬深的扣子扣完了,坐起来的时候小腿无可避免地从简从津后腰上蹭过去。 “对于上错你的车这件事,我真的很抱歉,这件事我已经道歉两次,不准备再道歉了。”冬深拿过简从津的烟盒和打火机,也点了一根,“其次,是你叫我进来,我没想到你让我进来是打算强/奸我。” 简从津冷着脸打断他:“那不是强/奸。” 冬深抽了一口,过肺之后才缓缓吐出稀薄的烟,并不想再跟简从津理论:“你说不是就不是吧。” 简从津皱起眉。 冬深并不讨厌简从津,一时半刻沉默地坐在他的沙发上抽烟,也没提出要离开。 “请帮我拿个喝的,我渴了。”冬深垂着眼,“谢谢。” 简从津冷着脸说:“喝什么喝,谢谢我强/奸你?” 冬深抽烟的手顿了顿,有些疑惑地看着简从津:“你嘴巴好坏,不是说了不是强/奸吗。” 简从津看了他一会儿,心里面烦得要命,想马上把这个陌生人赶出去。 但最后却只是站起来,走到客厅的小冰柜里拿了一瓶果汁递给他。 “你怎么还不走。” 简从津没见过冬深这种人,好像没有情绪,在那样的冲突之后还能平静地坐在那里,斯斯文文地拧开瓶盖喝果汁。 “哦,因为你邀请我来,我觉得坐一下比较好。”冬深喝了几口,又把烟放在唇边抽了一口,“不是吗?” 简从津心说我让你进来是他妈的要强/奸——教训你,谁让你坐着抽烟喝饮料了。 冬深的烟抽了个干净,只剩短短一截滤嘴,他也将之放进那尊看起来很贵的繁复水晶烟灰缸,与简从津没抽两口的烟形成一个锐角。 “我的名字刚刚已经告诉你了。”冬深看着只着浴袍的简从津,目光从他被自己打了一巴掌的脸上滑过,落到动作间露出的大片胸膛,然后是瘦削笔直的脚踝,“你的呢?” 简从津看了他几秒,说了一个很敷衍的假名。 “周律。” “哦。”冬深对陌生人几乎没有防范,学不会怀疑,所以很轻易就相信了简从津,“谢谢你的果汁和烟,周律。” 简从津有四分之一秒后悔没有说出真名,但他只是点点头,也没说一句不用谢。 冬深站起来,拉住简从津的手握了一下。 “我以后会来找你玩的,新朋友。”冬深说,“我先走了,再见。” 大门打开又合上,冬深走了。 他认识了一个新朋友,会评论许洛的画徒有其名,这很特别,与他认识的其他人都不太一样。 他需要新朋友,虽然周律有些怪,并且自以为是,不好沟通,但与许洛的自大又不相同。 也许是他可以容忍冬深抽烟,家里的小冰柜里有果汁喝,即便脾气有点差,但也不是很大的缺点。 冬深的家庭状况有些畸形,导致他一直有特殊的感情需求,要一点照顾和关注。他本身又不是喜欢与人交往的个性,所以才会无所谓许洛出轨,只要许洛要对他一如既往的关照,那么就装作无事发生。 《由简入深》TXT全集下载_2 他觉得偶然认识的新朋友周律也是这样,缺点很多,但冬深并不想错过任何机缘巧合的相识。 况且他也没在讨厌周律的那些缺点。 简从津看着烟灰缸里一长一短交叉的烟尾巴。 在他的世界里没有成年人会面对面用那种语气与人说“新朋友”这样的词汇,不够成熟,天真之外又很笨拙,显得不那么聪明。 简从津很忙,甚至有一些危险,与稚拙的冬深生活在两个维度,他在更高级的那一个,而冬深就像一个爱喝果汁的二维小人,看起来很简单,轻易对差点强/奸他的人展示友好。 他没有兴趣,也没有必要做冬深的新朋友。 简从津拿起手机,拨给Nina,想要她订好酒店的房间,搬走以避免有人对他进行单方面交友。 电话接通了。 Nina接到他今晚第二个电话,但声音仍然专业平静。 “先生,是刚刚的房产状况有什么不对吗?” 那边已经传来Nina敲击键盘的声音。 简从津罕见地沉默了一下。 “不,没什么。”简从津说,“没事了,你休息吧。” 这很奇怪,他没能下出“订酒店”的指令。 简从津挂断电话,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什么结果。 他懒得在这方面费太多心思,没有结果就当作给冬深一个施舍,或者一项娱乐,全当调剂在曼市与简家打交道的烦躁。 第5章 吴可同从后视镜里看着冬深,一直等到转弯,被旺盛的棕榈树遮蔽了。 吴可同的声音是好听的,与冬深相比多了活泼和朝气。此时叫正在开车的许洛,宛如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洛哥……” 许洛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 冬深看着他的时候吴可同感觉与许洛不能宣之于口的暗室亏心好像被洞穿。他不是非常坏的那一类人,面对冬深的时候也一直不能够理直气壮。 吴可同想起饭桌上冬深的话,似乎是在宣布对许洛的主权,但也不全然是那么回事。 此时他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 “……深哥会哭吗?” 他是在评估这件事对冬深的伤害,同时也是在试探许洛会不会伤害冬深。 许洛沉默了很久,最后也没有回答。 冬深不知道许洛与吴可同内心的复杂,从简从津那里回到家之后选了一部电影播放,他偏爱老式恐怖电影,最后选了希区柯克的《群鸟》。 冬深在音响里鸟类扑腾翅膀的声音中睡着了。 过了几日,龙曼姿的忌日到了。与常人祭拜的规矩不同,冬深穿上最庄重的西装,佩戴胸花,戴上了昂贵的宝石戒指。 他开车到老宅,进门之后意料之中没有看到龙曼丽。冬渐鸿站在门廊的里面远远地看着他,朝他做了一个“过来”的手势。 冬深慢吞吞地走过去,在冬渐鸿半米地的地方站定了。 “爸。”冬深轻轻地叫了一声。 冬渐鸿朝前跨了一小步,用一种很亲近的方式摸了一下冬深的领带。 “平禄,”冬渐鸿向身后招呼了一声,“去取我放在书房里那一条。” 平叔点了点头,转身去了,回来时手里垂着一条暗色真丝缎面银纹细领带。 冬渐鸿接过来,把冬深脖子上那条取了扔在脚边,又把手中这条绕上去,轻轻打好一个适宜的结。 冬深忍不住后退一步,手在身侧攥紧。 冬渐鸿好像没有发现冬深的僵直,上前为他整理好衣领,落了一个对父子关系来说过于亲密的吻在冬深的额头。 “走吧。” 冬深克制住自己推开冬渐鸿的冲动,等待这个额吻结束。 车在外面等,冬渐鸿牵着冬深的手向外走去。快要走出高耸的围栏时,身后的建筑二楼忽然传出一声嘶而又哑的叫喊,含着悲苦和痛恨的,好像要将阴沉的天幕撕出一个裂口。 冬深全身一颤,心口一瞬间发凉发麻,整个人都僵直了。 那声音并不小,也不模糊,在场的所有人都应该听得到。 可是冬渐鸿宛如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平静地牵着冬深,脸上的表情没有一刻变动。 好像发出那叫声的并不是他的妻子,冬深的母亲龙曼丽,而是一个没什么意义的音效,无法触动他一丝一毫。 冬深最终也什么都没说,顺从地坐进车里,收紧了靠着冬渐鸿那一侧的大腿。 到了墓园之后,冬渐鸿就没再牵冬深的手。冬深站在冬渐鸿左手靠后的位置,面对墓碑上与自己及其相似的脸,俯身献上一束花。 冬渐鸿对着墓碑说了一些话,冬深什么也没有听到,他强迫自己把耳朵和大脑封闭起来,一句背德的爱语也没办法钻进他的思绪。 回去的时候风变得很大,把冬深的头发吹乱了。 冬渐鸿有很多事务要忙,回到老宅换了身衣服就重新出了门。 冬深知道他不在了,松了口气,走到二楼看望了母亲。 龙曼丽躺在床上,状况不好,眼睛无神地张着,不停有眼泪从眼眶里顺着眼角滑进两边的发丝。 冬深把头埋进她微张的手心,茫然地叫了一声妈妈。 龙曼丽好像没有听到,冬深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蜷在她身侧,好像陷入了睡眠。 午饭由佣人端上来,菜色丰富,冬深喂了龙曼丽一些。 她恢复了神智,吃了两口勺子里的粥便不要冬深喂了,自己慢慢地端起来,指尖还在打颤。 冬深静静地看着。 龙曼丽慢慢把饭菜吃掉,碗筷放好,目光看着窗外膨大的树冠,两只小鸟飞了上去,又飞走了。 “给曼姿买了什么花?” 她的声音气息都很平静,问起上午的祭拜,好像混不在乎。 冬深说,我不知道。 龙曼丽点点头。 “渐鸿买的,对不对”,又说,“如果我死了,他会给我买什么花呢。” 冬深顿了一会儿,才对她笑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的笑容一定难看,但龙曼丽也没有看他,所以无所谓。 “不要胡说了。”冬深蹭了蹭她的膝盖,“你喜欢什么品种,明天我让人送过来。” 她沉默了好久,最后看了一眼冬深。 “买些阳斑向日葵来吧,曼市的太阳太少了。” 冬深点点头。 一直在老宅待到傍晚。原本冬深想要再陪一陪母亲,但问过厨娘,得知冬渐鸿晚饭会回来,冬深就离开了。 曼市的雨说来就来,冬深的车抛锚在路边的时候雨宛如疯了一样狂落,击在蓝色保时捷的车体上劈里啪啦直响。 冬深打了拖车的电话,但对方说距离太远,至少要半个小时才过来。 他只好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的雨水急促地在玻璃上形成蜿蜒痕迹,落在地上,未及流进排水系统,更多的雨水就汇集在一起,在地表形成一层湍急的水膜。 天色已经昏沉,风也很急。冬深不知着了什么魔,在越下越大的雨中推门下车,走到路边的长椅上坐下。 几乎一瞬间就湿透了。雨落在脸上,刮得冬深生疼。 路上的车在雨幕里飞驰而过,没有人注意到他。 简从津膝上放着平板电脑,正在浏览白舟发给他的资料。 红灯,前座的白舟踩下刹车。 “曹小姐让我问一下您关于——” Nina顿了顿。 简从津抬起脸,不经意地顺着Nina的视线看过去,随口接过话头:“问什么?” 蓝色的保时捷停在路边,侧后方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雨幕密集,那人精巧的下巴苍白,水流冲刷过他的脸颊,像泪,但更加湿润。 “白舟,伞给我。” Nina看着简从津推门而出的背影,茫然地补全了剩下的那句话。 “——关于婚礼时间的安排。” 冬深的视线里出现一双皮鞋,考究的西装裤角,紧接着头顶的雨好像停了,虽然路上的分明没有。 冬深缓缓抬起头。 眉骨突出,眼窝很深,鼻梁高挺。 是周律,他的新朋友。 第6章 冬深整个人都湿了,睫毛异常浓密,一簇簇的湿漉,抖动一下,就顺着眼睑往下滴水。眼眶发红,眼球又黑又润,连嘴唇也是最清澈的粉色。水在脸上流下透明的纹路,凝成水珠。那水珠好像是从皮肤里凝结出的,是由清晨苹果树上第一颗将熟的苹果皮滴落的露,从眉尖流到唇角,溢满隐蔽的唇缝。 雨真的很大。 简从津从没有一副好心肠,不见得要去关心一个淋雨的木头。 但不知怎么回事,可能是坐在车里看到那截被雨水冲刷的白下巴,他忽然想起几天前的晚上虎口叩住那里的手感,是软的。 新朋友遇到狂风暴雨中静坐的冬深,想起他的下巴,所以稍微变得善良了一些。 他把伞撑在冬深的头顶,看着冬深明显缺少惊讶和感恩的眼睛,问他为什么淋雨。 冬深先是叫了一声“周律”,简从津一愣,又很快地调整好表情,嗯了一声。 “因为下雨了。”冬深说。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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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从津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上他湿润的眼珠,看了几秒,有点受不了地把头别到一边。 嘴巴里不太好听的坏话滚了几圈又咽回肚子里,最后啧了一声,说了句知道了。 白舟紧紧握住方向盘,拼命咬住嘴巴才没叫出来。 老板干嘛呢。白舟想,老板可能疯了。 车很快开到简从津家里,因为下雨,白舟把他们送到就又把车开走了。 冬深站在门廊的圆柱边等简从津开门。 他全身还是湿的,从车里出来冷风一吹,忍不住抖了抖。 简从津余光看见了,开门的速度快了一点。 别墅里是恒温的,冬深进去之后舒服了一些,但还是很快脱掉了乱七八糟的外套,手指上的宝石戒指不小心滑脱在衣服里。 简从津蹲下/身捡起来,放在一边的矮柜上。 冬深的头发乱糟糟地贴着脸,看起来比刚刚更像一个流浪狗。 “先去洗澡。”简从津觉得有点看不下去了,善良进度条怎么越加越满,“左转第一个房间。” 冬深站着没动。 简从津很嫌麻烦地问:“怎么不动?” 冬深轻轻笑了一下:“洗完之后可以穿你的衣服吗?” 简从津从背后推了他一下,有点催促的意思。 “你想裸着也没什么不行。去。” “哦。”冬深笑得更大了一点,“那你把衣服给我放外面就行了。” 送进去你给我钱吗,简从津觉得冬深是不是有点想太多,新朋友而已,未免过于没有界限。 冬深洗完澡出来,穿了简从津过大的丝绸睡衣,有点不习惯地扯扯袖子。 “周律,你怎么穿这种衣服。” 简从津坐在沙发里,点了根烟。 “哪种?” “太滑了,像没有穿一样。” “那你别穿了。”简从津抽了口烟,烟灰探进琥珀色水晶缸里,“脱了,我看看是不是跟没穿一样。” 冬深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拿走了简从津的烟和打火机。 “你怎么这样。”冬深边点火边抱怨。 我哪样了。简从津想,你才怎么这样,别他妈抽我烟了。 “我能看电影吗。”冬深抽了一口,又问简从津,“我想看恐怖电影,带犯罪元素的。” 他没有边界感,不认识简从津,认为面前的人叫做周律,是一个好心但嘴巴有点坏的朋友。 根本也不清处简从津本人身上犯罪元素已经够多,不需要再看这样的电影。 他用平静又软凉的眼睛理所当地注视着简从津,正在等待答复。 简从津见过很多人。 自卑的人和骄傲的人,奇怪的人和正义的人,美人。 但他从没见过冬深这一种。 可以分进美人那一类,又超出许多。 情绪很少,会笑,不够机敏,不会吃惊,心里藏了点什么,但不影响他的简单。 平静又有点软和,被惹怒的时候会扇他巴掌,攻击性强。 他又想起冬深在洛意被一个男人压着吻的样子,好像又与这些不同。 简从津一时也分不清那个冬深是不是真的,不过眼前这个等着放电影的冬深并不虚假。 于是简从津点点头,告诉冬深可以选一部他喜欢的恐怖电影观看。 “嗯。”冬深点点头,又说,“你要一起吗?” 简从津不知怎么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些企盼,起身给自己倒了一点酒,又坐了回去。 “放吧。” 外卖不一会儿也由无人外卖机器人送到了。 冬深和周律坐在简从津的沙发上,缓慢地进食,只有一点电影的灯光明明灭灭。 冬深认为自己已经喜欢上与周律的友谊。 第7章 冬深选的那一部电影不太好,漏洞明显,也只会用一惊一乍的音乐烘托恐怖的氛围。 简从津看得很认真,反倒是冬深不停撕下外卖包装纸折磨。 当他第四次从包装上撕下一截硬纸壳的时候,简从津按亮了灯光。 “不想看就回去。” 冬深看了他一眼,把手里那截纸放回桌面。 简从津站起身,意欲离开。 “电影拍得不好。”冬深说。 简从津脚步也没停。 “回你自己家找拍得好的看。” “周律。”冬深跟了两步,“你生气了?” 简从津没生气,简从津只是突然间有点想不明白自己在干嘛。 他应该去处理简家那一堆破事。简润丰与和简琳怡暗地里勾结了陈广志,准备在明天的股东大会上做动作;简连丰还在找他妈那一份没来得及生效的转让协议。这只是明面上的生意,简霄今天跟着老爷子的手下去了中东,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事务简连丰也开始蠢蠢欲动了。更不用说新市那边也有事务等他处理。 简从津应该坐在书房把工作吩咐下去,不应该把一个认识了没几天的人捡回家,更不应该坐在沙发上陪他看一部“拍得不好”的恐怖电影。 “我没生气。”简从津站定了说,“我很忙。” 言下之意是要送客了。 背上的衣料忽然被人拽了一下。 “对不起,下回我提前找一个好看的。”冬深的声音很近,“我衣服都湿了,外面还下雨,怎么回去啊。” 简从津转过身看着他。 “你不是很爱淋雨吗。” 冬深不知道他干嘛又呛自己,但是他真的不想一个人待着,也不想给许洛打电话让他过来,只好对着简从津低声下气。 “不爱淋雨。”冬深说,看了简从津一眼,又把脑袋垂下去,“别气了行吗,我都道歉了。” 简从津没说话。 “对不起。”起字拉得有点长,不是撒娇的那一种长音,听起来很敷衍,根本也没什么歉意。又说,“我道两次歉了,上次上错你的车也道了两次。” 简从津匪夷所思地说:“你是不是有日本血统?” “没有。”冬深又拽了他一下,眼睛明晃晃地看着简从津,“啊?” 啊什么啊,还娇上了。 还没有人对简从津撒过娇,因为他做事风格很凶,没有人敢讨这样的巧。 冬深还打过他的脸,也没有别人敢打他的脸。 简从津不知道自己捡了个什么回来,救助得很有挑战性,更奇怪的是他甚至不觉得生气。 “闭嘴。” 冬深很不甘愿地把嘴巴合上。 简从津面无表情地指了一下刚刚吃外卖的桌子:“收拾干净。” 然后转身上楼了。 冬深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周律是同意自己待在这了。 周律真的挺不错的。 冬深边想边把外卖的木盒丢进垃圾桶。 收拾完桌子,冬深又自己看了一会儿那部暂停在半截的电影,抽了一根简从津的烟。 中途收到了许洛的信息,用一些很甜蜜的爱语问候他今天过得怎么样。 冬深不太想回,因为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他没对许洛说起过自己家里的事情,说到底是没把许洛当作一个可以信赖的人。许洛对他来讲只是一个可移动电暖片,能够方便取暖,但热量不太够用。还要时刻提防许洛的亲吻或者拥抱,好像是必不可少要支付的取暖费用。 最后冬深还是回复了,因为他觉得自己这样想有点坏,对许洛并不公平。 回完消息冬深也不想看电影了。他坐着发了几分钟的呆,站起来去找周律。 周律说了很忙,冬深也不想打扰他,但是…… 电梯有点远,冬深学简从津走楼梯到二楼,听到没有关严的门里有一些声音,便推门进去。 “我困了。” 简从津的耳机里猛地一静。 冬深边走边说:“你睡吗?” 简从津伸手按了电脑屏幕上的静音按钮,才开口说:“我不睡。” “我睡哪?”冬深打了个哈欠,又往前走了几步,凑到简从津面前,“你干嘛呢。” “工作。”简从津眉头皱起来,“你睡客房——让开。” “哦。”冬深往后退了一点,没发现自己的脸已经出现在简从津的电脑屏幕里,“你带我去吗?” 简从津把摄像头也关了。 “出门右转,左手边第二间。”简从津说,“房间里有小浴室,橱柜里应该有牙刷,自己找一下。” 冬深点点头,本来他还想问能不能跟简从津睡一个房间,但他也不清楚简从津的睡眠习惯,万一睡着了抱他呢? 得不偿失,最后还是没问。 他对简从津说了晚安,径自去找客房睡觉了。 简从津等他把书房的门关好,才重新打开摄像头和麦克风。 “从津。”简栩婷忧心忡忡地说,“你是背着与歆出轨了吗?” 简从津深吸了一口气。 “没有。” “那个漂亮的小男孩是谁?” 这次简从津停顿了一下才回答。 “是一个新朋友。” 第8章 “没关系,我自己可以看。” 简从津路过厨房的时候听到里面有人在讲话。 “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当然,你不用道歉。” 简从津脚步一顿,看到半开放式的厨房里站着一个人。 “先这样吧,我听到小同叫你了。” 冬深把手机从肩膀上拿下来放在流理台上,给锅里的面包翻了个面。 简从津皱眉。 “我付你钱了?” 冬深让他骤然出声吓了一跳,转过头发现简从津上半身穿着笔挺工整的衬衫,人挺帅地站那,就是看起来不太高兴。 “啊?”冬深没听明白简从津的意思,“没有啊,付什么钱。” 简从津看了一眼他握住锅铲的白手。 “没付钱就不用当保姆,早饭会有人送来。” 冬深哦了一声,简从津还站在厨房外围的环形吧台边上盯着他,似乎在等冬深自动自觉从被入侵的厨房里出来。 “谁当保姆了,你讲话能不能友善一点。”但冬深不自动也不自觉,把锅倾斜,里面的多士就滑到浅灰色的瓷盘里,“我给我自己做,又没给你做。” 取了刀叉,冬深把盘子放在两人之间的咖啡色吧台上,切了烤多士的一角。 “放了一点花生酱。”冬深把叉子举到面前,两片多士中间夹着一点棕色的酱心,“应该会好吃吧。” 简从津不在意什么花不花生的,他只想让冬深从自己厨房里出来。 “你——” “咕噜。” 简从津的气势被打断,他的眉毛更深地蹙起,好像在责怪冬深为什么忽然发出奇怪声响。 冬深轻轻地弯起嘴巴。 “哦,你的早饭还没送到啊。”冬深有点坏心眼地转转叉子,上面烤多士和花生酱散发的香味浓郁,“在这盯着我干嘛。” 简从津想说这是我家,但刚一张嘴就被打断了。 冬深上半身半趴在吧台上,举着叉子把食物塞进简从津的嘴巴,叉子轻轻拔出来放进盘子,然后把整盘食物往简从津面前推了推。 “你吃吧。”冬深说着转过身去,“我再做一份。”又嘀咕,“怎么连个多士炉都没有。” 简从津低头看着那一盘说不上精致的食物,暗自扣走了Nina本月的奖金。 他确实有点饿了,而且肚子叫声也已经暴露,没多犹豫就拿起刀叉又切了一角多士。 热脆的面包夹着一点花生酱,确实如冬深所说还不错。 Nina来的时候冬深和简从津已经进食完毕,她手上拎着的高级酒店打包的早餐就变得毫无用武之地了。 “你好,昨天谢谢你帮我等拖车。”没想到打开门看到一个青年站着对她打招呼,露出一个很浅淡的笑。 Nina对他也回应一个专业的笑容,忍住了大早晨在简从津家看到别人的嘀咕:“……你好,这没什么。” 简从津听到动静从里面走出来,正在整理袖口,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深浅:“简连丰拿什么绊住你了,让我差点没吃上早饭。” 冬深无意听他们讲话,轻轻推了一下简从津,从一旁过去,边走边说。 “不是做给你,吃上了吗。” Nina低眉顺目,回答简从津:“他自己。” 谁料简从津对她的答复没有做出回应,只做没听到似的,对着正往里走的背影说:“衣服在烘干机里,回你自己家。” “我知道了。”青年声线干净,甚至有些说不清的冷感,“下次再来找你吧。” Nina快惊飞了,差点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 简从津看到冬深转个弯不见了,这才看了一眼Nina,恢复了惯常的冷淡。 “说吧。” 冬深昨天穿的那套西装根本不能要了。 他随便套上走出简从津的门,室外的太阳刺得他眼睛发花,拿手做遮挡时才发现昨天不小心滑落的戒指还放在周律那里。 冬深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转头回去拿,因为他想着,这样下回就有了再来找周律的理由。 心情已经好了很多,但冬深接下来能做的事很少。 他不需要工作,但玩乐也很难使他提起兴趣。冬深不喜欢普通的有钱人消遣的方式,不喜欢跑车,不喜欢购物和潮牌,派对,马术和高球,他都没有兴趣。 再加上他也没有太多朋友,仅有的几个现在全不在国内。 冬深又想起早上许洛给他打的那通电话,与吴可同一起去赴一个什么境外协会的邀请,要半个月才回来。 冬深慢慢地往家里走,开始觉得许洛似乎也无所谓了,如果真与吴可同在一起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不必没回欲/望上来生憋着,亲吻和做/爱都能变成感情里完满的一部分。 但想着想着,冬深又觉得许洛很可笑,如果无法忍受自己,大可直说,也不必做贼一样偷偷摸摸与人亲密。 他想,许洛和自己是半斤八两的无耻,一个在感情里不想付出只想要关心爱护,一个耐不住寂寞还偏要表现成完美绅士。 吴可同倒是最无辜的那一个,但冬深对他很难不讨厌,也没工夫成全他们。他总觉得要不是吴可同,许洛的伪装似乎还能更久一些,他就不必忧虑到哪再找一个电暖片。 烦人。 冬深没地方好去,在绿化里走了一会儿,打算回去再睡一觉。 他又想着,周律挺好的,周律是好人。 冬深想起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觉得周律似乎与他们一样好。又想起昨天周律把自己带回家,什么也没问,一起看电影的样子,内心重新评判,嗯,甚至比他们还要好。 他还骂许洛,更好了。 周律虽然长相和语言都凶,但很单纯,没有防备心,除却一开始的误会,很容易就相信了自己。 算了算了,算了。冬深心里面连叹三个算了,傻子认定别人才是傻子,并且擅自给自己描画了“不杀妇孺”的伟岸形象,一种澎湃感袭来,冬深很没办法地想:算了,我自己一身污,别沾好人了。既然周律这么单纯要跟我交朋友,那就做单纯的朋友吧,也可以多找他玩几次。 多么高尚啊。 冬深脱了咸菜西装,躺在自己的床上。他迷迷糊糊睡了,打消了昨天看到伞下英俊,又貌似冷淡的周律时兴起的念头。 电暖片先不换了。 第9章 白舟从简栩婷手中接过简从津,酒量很好的老板垂着头,似乎连站立都不稳。 “你,你们。” 简栩婷急慌慌地看向四周,又凑近白舟压低了声音,“你们不要乱来,那些遗产也不是非要不可,要是从津出什么问题——” “不会的,请您放心。”白舟扶着简从津后退一步,“只要您的立场坚定,我们保证出问题的一定是别人。” 简栩婷听出他的意思,还要再说什么,但看到简从津喝得人事不省的样子,心里一痛,无奈地闭了闭眼。 “我知道了,你带他回去吧。” 白舟对简栩婷道别,费了点力气把简从津塞进车里。 “夫人大概没见过您真醉的样子。”车已经驶出去一段路,白舟看了眼后视镜,忽然开口。 简从津睁开眼。 《由简入深》TXT全集下载_3 “废话那么多。”简从津漫不经心地说,“简连丰酒都递过来了,我不醉合适吗?” “不合适。”白舟笑了一下,“夫人这下心疼了。” “她心太软,相信简家那几位不会算计她。” “您怎么……” 白舟想问为什么不把简连丰他们做的事直接告诉简栩婷,这样会省许多麻烦。 “没必要。”简从津打断他,看了一眼窗外,随口换了个话题,“让你查的东西呢。” 白舟从善如流,单手递给简从津一个牛皮纸袋。 “都在里面了。” 简从津接过,拆开封口,里面薄薄几页纸。他看了几眼,履历干净简单,家世也算优秀。 “只有这些?” 白舟顿了顿。 “除此之外,我还打听到一些,呃,秘辛——” 简从津把A4纸塞回袋子里。 “说。” 冬深遛狗遛到快要虚脱才看见简从津的车远远地开过来。 简从津明显也看到他,车速在大门口减缓,停住,车窗降下,露出简从津的脸。 “周律。”冬深牵着狗把脸凑到车窗外,“我等你好久了。” 简从津没说话,脸色在车里显得晦暗不清。 冬深跟他对视一会儿,狗在旁边躁动地又叫又拽,扯得冬深踉跄了一下,又堪堪稳住。 “周律?”冬深又叫他一声。 简从津顿了顿,推门下车。 冬深往旁边让了让,看着简从津整了整西装,等白舟把车开走才看向冬深。 “你的狗?” 冬深愣了一下,摇摇头:“男朋友的。” “是吗。”简从津意味不明地看着他,语气也听不出情绪。 冬深有点搞不懂,又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只好表明来意。 “我的戒指上次好像落在你家了,也没有你的号码,所以过来等你。”语气很轻软,“你要是不喜欢狗我就先回去,等等再来。” “不用。”简从津再看他,语气平静地叫冬深“过来”。 “哦。”冬深牵着狗跟过去,走在简从津左手边,一路抬头对着简从津的脸看了又看,等到简从津把指纹贴上门锁,冬深才有点忍不住地问:“你是不是不高兴?” 门开了,狗挣脱冬深的掌控冲进简从津的住处。 始料未及的状况,冬深也顾不上简从津的回答,叫了一声“Michael”也跟着冲进去。 Michael是大型犬,在简从津的家里撒了欢地狂奔,冬深在后面追,一阵鸡飞狗跳,打碎了三个立式花瓶。 简从津没什么表情地坐在沙发里,过了一会儿,狗叫声消停了,冬深在厨房捉住它,拽着来到客厅。 “抱歉。”冬深看了简从津一眼,不知为什么心里不太舒服,“我先把它带回去了,花瓶我会赔给你。” “呜——汪!” 简从津站起身,还是那样的神情,很难捉摸情绪。 冬深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点害怕,忽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了解面前的人。 他也说不清心里的那点堵是怎么回事,分明周律也没说什么。 “对不起,我——” “——过来。” 冬深的道歉被打断,简从津又让他过去,只好犹豫一下,拽着狗往前走了几步。 “花瓶——” “手伸出来。” 再次被打断,冬深抬起头,与简从津对视,没有动。 对冬深的抵抗,简从津也没什么别的反应,只是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手伸出来,冬深。” 狗没再叫,冬深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空着的那只手手背朝上递了出去,没什么意义地说了句“干嘛”。 简从津只把一只宝石戒指从他的中指穿过,调整了一下角度。 他帮冬深戴上故意落下的戒指。 “花瓶不用赔。”简从津松开他的手,那只手就自然地垂在冬深的左侧,“下回别道歉了。” 冬深还在发楞,过了一会儿才动动手指,说了句好。 “你的号码。”简从津把手机递过去,“来找我不用遛狗。” 冬深把号码输进去,还给简从津,不一会儿自己的手机短暂地响铃一秒钟。 “记得回去存好。”简从津看着他,没有得到回应,又问一句,“听到没有?” 冬深说听到了。 因为喝了不少酒,简从津在老宅几乎没吃什么。 他对冬深表示自己很饿,要冬深做点吃的。 “我随便弄点,行吗。”冬深把狗拴在进门高耸的石柱上,走进厨房,去拉冰箱的门,“上次早晨你冰箱里几乎是空——” “让人补满了。”简从津从后面跟了进来,“你会做什么?我想吃中式的。” “……煮个粥吧。”冬深不知道说什么好,取出一份青菜,“再炒盘青菜。” “想吃肉。”简从津很难伺候。 “……那炒个肉。” 太好说话了,冬深也不是很适应自己这样的反应。 “你有付钱吗,”冬深想起上次周律“没付钱不用做保姆”的刻薄话,洗了两根青椒,“要求倒很多。” 身后没什么动静。 冬深戴上厨房手套,回头看了一眼。 简从津正把一枚硬币递给他。 “一块钱?”冬深不禁笑了一下,“你买什么?” 简从津确实是有点醉意的,至少不是百分百完全清醒。 “买肉。”冬深听到他说,“吃肉。” 冬深笑了一会儿,从他掌心把那一块钱捡起来,塞进裤兜。 “好的。”冬深说,“我就不找零了。” Michael闻到饭香,围着浅色的石柱汪汪叫,冬深留了一点肉喂给它。 “你男朋友的狗为什么在你这。”简从津吃完饭,好像很闲地跟过来,看着冬深喂狗。 “他出门工作,把狗寄养给我。”冬深说,又笑起来,“说起来你认识他。” “谁?” 简从津回了一条信息。他没太仔细看白舟给他的资料,所以此刻茫然地皱起眉,“你男朋友?” “嗯。” 肉已经喂完,Michael显然没有吃够,冬深摸摸它的耳朵,站起来。 “你还骂过他。” 简从津骂过的人很多,但与冬深有交集的人很少。 他不能不想起在洛意冬深光着上身与一个男人接吻,扶在身后的柜边上的手用力到指尖发白。 妈的。简从津想。 “他叫许洛。” “在烤肉店,我听到你说他徒有其名,狂妄自大。”冬深低头摘薄薄一层的白色乳胶手套,“他也听见了。” 冬深抬起头,看到简从津脸色冷冰冰的。 “你怎么想。” “什么?”冬深一愣。 “我说你怎么想。”简从津语气不太好,“你就为这个接近我?” 这人怎么老觉得别人接近他有目的。冬深有点无奈,摇摇头,说:“不是啊。” 那是什么。 简从津没有问,带着不明显醉意的眼睛盯着冬深不放。 “刚刚就想问你了。”冬深却没有继续讲,只是忽然贴近他的胸膛,抽抽鼻子,仰起头看着他,“喝了多少酒,好臭。” “……没多少。”简从津把他推开一点,“你该回去了。” “我想的是,你骂的有点好笑,不过也没什么错。”冬深把话题又赚回来,听话地蹲下去解狗绳,握在手里站起身,“那我先走了。” 大门开了又合上,两人一狗只剩下一个人。 简从津非常罕见地站着发了会儿呆,再回神的时候眼睛里的醉意似乎全部消失不见。 第10章 简从津接过白舟递来的手机。 “你觉得花毛茛黄色好看还是白色好看?” 简从津:“……” 简从津把自己的私人号码输进冬深的手机时没想太多,可能只是心存了一点善念,或者冬深追着狗在他家里捉来捉去,表情不安的样子和白舟讲的冬家的事情混杂在一起,让他显得太可怜。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但总归不是想让冬深因为选择花朵颜色的困难拨出,尤其是自己正忙于拉拢人心的时刻。 他看了一眼对面用杯盖撇去浮叶垂目喝茶的老者,顿了顿还是说:“……白色。” “我也觉得。”冬深说,“……对,这个,帮我包一下,谢谢。” 简从津又停了几秒,问冬深:“还有别的事吗?” “你怎么还没挂呀。”冬深说,“我忘了把手机从耳朵上拿下来——没别的事了。” 简从津没什么表情地切断通话。 “还挺有人味。”与周身气度不同,老者说话并不很客气,“什么白色?” “在帮人选花。”简从津平静地说。 茶盏被搁到胡桃色茶桌上,发出一声轻轻的瓷器脆响。老者半垂着眼睛审视地看了简从津一阵子,哼了一声。 从茶馆出来,天色又变得很阴沉。他想起刚刚的电话,有点啼笑皆非,于是叫住白舟。 “订品质好一些的黄色花毛茛,”简从津坐进后座,“明天送到冬深那里。” 既然犹豫,那就都买。 白舟帮他关上门,从车尾绕到驾驶位,坐进去挂挡。 “好的。” 冬深买了白色的花毛茛,拿到家里修了修,配了几支绿色雏菊插进一个矮墩墩的方瓶里。 正摆弄着,手机响了,是冬渐鸿,问他是否在城南的别墅,方不方便过去看看他。 冬深摸着花瓣的手一紧。他怕把花弄坏,把手轻轻放下,转身走到窗边往外看。 “天气不太好,爸。”他努力镇定地拒绝冬渐鸿,“回去的时候不安全。” “如果下雨,那就在你那里住一晚。”冬渐鸿的声音低沉,让冬深心里面变得很重,“还有别的吗。” 他说还有别的吗,就像在警告冬深不要再找拙劣的借口。因为他料定冬深不敢反抗。 从二楼的窗户能看到外面被风吹动的树冠,风真的好大,冬深看到院子外面有一辆熟悉的车开过去。 是周律,他回来了。 冬深几乎涌到嘴边的顺从变了味道。 “可以,你来吧。”他说,“你可以住我这,但我晚上要去朋友家里。” 冬渐鸿说:“你哪来的朋友在国内?” “恰巧认识的。”冬深说,“你来吧。我煮饭给你吃。” 冬渐鸿没再说什么,把电话挂了。 晚上他果然来了,冬深已经准备了他爱吃的饭菜,但自己却没怎么动筷子,大多数时间都在用放空的目光穿过对面的冬渐鸿。 冬渐鸿慢慢也停下筷子。他吃好了。 冬深被筷子放在筷托上的动作激得一抖。 “你那个画家男朋友呢。”冬渐鸿看到了他发抖的动作,愉悦起来,“叫什么,许洛?” “在国外有工作。”冬深摸了摸自己的右手指甲,躲避冬渐鸿的视线。 “是吗,那他对你好不好?” 冬深明白冬渐鸿不是真的想要他回答,所以没有出声,只是把头轻轻偏向一边,放在餐桌面上的手背意料之内地爬上温热的触感。 他胃里翻滚,差点要把没吃几口的饭菜全部挤出来。 冬渐鸿又说了什么,冬深没怎么听到,他把目光放在不远处的花毛茛上,洁白可爱。 他想到原本想要买的明黄色花毛茛,有些可惜。 “爸,吃完就回去吧。”冬深不再看那盆花了,因为冬渐鸿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他脆弱的臂弯,“没有下雨,平叔还在等。” “他等等有什么。”冬渐鸿没有放手,“你怕什么。” 冬深想说我没怕什么,我什么也不怕。但他说不太出口,因为他确实是害怕的。 但比害怕更多的是恶心。 “我要出门了。”他用抗拒的力量把手臂抽了回来,“朋友还在等。” 冬渐鸿看着他没有说话。 仔细看的话,冬深的面部轮廓与冬渐鸿是有一些不起眼的相似,都有一些阴柔。但他远不如冬渐鸿气势吓人,沉沉的眼珠盯着人看,就能起到压迫的作用。 “我要出门了。”他又重复了一遍,走到前面的窄型置物台边上捧起那瓶花。 白舟由内而外将门推开,看到非常漂亮的冬深抱着一瓶花站在门外。 他的眼睛看起来要哭了,但在对白舟笑。 “谢谢你,周律在吗?” “……在的。”白舟不知道说什么,将门开大了一点。 冬深走了进来。 第11章 白舟带着冬深上楼,到书房敲响房门。 “进来。” “冬先生来了。” 简从津转过身,看到白舟身后露出一点浅色的衣角。 他吩咐白舟:“你先回去。” 白舟点点头,自行离开了。 冬深把白色花毛茛放在简从津的书桌上。 “替狗买给你的。”冬深看了简从津一眼,又摸摸花瓶,“先给你这个小一点的,以后再给你买大的。” 简从津不知道白色的花是挑给自己的,沉默一下,说:“这也太小了。” 冬深男友的狗打碎的三个长颈立式花瓶体积要大多了,也贵多了,冬深没什么羞愧感:“所以买了花补偿你,之前你瓶子里可什么也没有。” “那真是谢谢你。” 简从津语气听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冬深知道他没有在说什么好话,但也不太在意。 “你很忙吗?”冬深把视线放在喝了一半的咖啡上,又迅速移走,“我想再在你这里住一晚。” 简从津什么也没问,点点头:“不太忙,想住就住吧。”又问,“穿我的衣服?” 冬深很感动,又奉承他:“可以吗?你人真好。” 简从津接受夸奖毫无心理负担。 “别装可爱。”简从津说,“下回自己带衣服。” 好像没人意识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冬深走到简从津旁边,轻轻把手掌放在他腰间,然后用了点力气往前推。 “你忙你的。”冬深说,“我不打扰你。” 简从津被他推到座椅上坐下,那半杯咖啡被冬深拿走添满,放在简从津的手边,然后坐到简从津对面的沙发上。 简从津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等到简从津再抬头,冬深已经睡着了,深咖啡色的皮质沙发里面一张几乎惨白的脸。 他大概不知道自己对简从津讲话的时候是一个多么勉强的样子。假如简从津心眼坏一点,就会将他当场拆穿。但是简从津在冬深面前好像没办法摆脱做一个好人,总是不忍心,连刻薄话都说得若有似无。 简从津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他坐到冬深旁边,看到冬深的修长的手指在不安稳的睡眠里攥得很紧,一只放在心口,一只平放在大腿上,是非常不安的姿势。简从津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条毯子,浅灰色的细羊绒,温和的质地和颜色可以将冬深的脸衬得不那么紧绷。 冬深醒来时书房的大灯灭了,周律不在,只剩了半扇书架的阅读灯还亮着。他坐着发了一会儿愣,然后轻轻碰了碰身上的羊绒毯。 绵软的,又带着羊绒特有的细微的刺。 冬深站起身,在亮灯的那面书架里挑了本书,翻了几页,又合上拎在手里,推开书房的门。 走廊的灯亮着,他原本想直接到上次留宿的房间睡觉,但是路过主卧的时候发现门并未关严。 冬深犹豫了一阵,抬起的手又放下,正想离开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 简从津很不满地说:“你做什么?” 冬深愣愣地看着简从津:“……没做什么,我想看看你睡了没有。” “没有。”简从津把门开得大了一点,偏了偏脸示意他进来,“别杵在那。” 冬深:“……哦。” 简从津在他身后关上门。 主卧很大,也比这栋房子的其他区域更像样板房,床品是酒店房间一样的纯白色。 冬深扫视一周,又把目光放回简从津身上。 大概是刚洗完澡,头发半湿,站在窗边倒酒。 “喝吗。” 冬深:“……喝一点。” 简从津没再出声,在杯子里铺上琥珀色酒液,将其中一只递给冬深。 冬深把书放在一边,背靠床尾盘腿坐在了地毯上。 他轻轻抿了一口,接着喝了一大口。 “再来。”空酒杯递到简从津面前,“多倒点。” 简从津:“不是说只喝一点?” “是一点啊。我酒量很好。” 简从津把酒瓶递给他:“自己倒。” 说是酒量很好,但可能心情也能够成为酒量的自变量,冬深没喝多少就有点醉了。 “你怎么不问我啊?”他距离很近的看着简从津,“你跟我其他朋友都不一样,知道吗。” 简从津把酒瓶拿到一边。 “哪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啊……我朋友也不多。” “是吗。” “你看起来很有钱。”冬深醉酒后的讲话有种奇异的幼稚感,“那你知不知道冬渐鸿,他是我爸。” 简从津知道,知道得很清楚。他不想听冬深说了:“起来,去客房睡觉。” 冬深不听他的。 他好像对周律很信任,即便与他相识不算太久。此时眼眶因为酒精的缘故有一圈浅淡的薄红,那样盯着简从津,用很诚恳的样子不讲道理。 “你听我讲讲。”冬深把头歪在一边的肩膀上,“你肯定知道冬渐鸿。蛮好的,大家都说他是雅商,爱做慈善。” 简从津看着他没说话。 “我有时候想,是不是真的没什么人知道他喜欢我小姨啊。”冬深把脑袋垂下去,“喜欢不是什么大错。但我常想,有没有别的什么人也像他一样爱做慈善,能重新捐给我一个爸爸就好了。” 简从津的视角较高,能够清晰地看到冬深乖顺的发顶。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到在洛意的时候看到冬深被没有看清面目的人压在柜子上吻,指尖捏得发白。 想要一个“爸爸”很简单。冬深太单纯,说的话都天真得让人啼笑皆非。 但简从津不想笑他。 “可以。”简从津说,“你想要什么样的爸爸,我捐给你。” 冬深问“真的吗”,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好像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久,简从津判断他被酒精麻痹的思维大概已经换了新的主题时,冬深注视着他,认真地回答了简从津的提问。 “你这样的就很好。”不知是不是错觉,冬深的眼眶似乎更红了一些,“能给我吗?” 简从津发现自己没办法说出否定答案。 “可以。”他说。 第12章 之后冬深又喝了一点就困了。 “我得睡觉。”他严肃着一张脸,手脚并用爬到简从津的床上,不动了,“呼呼。” 简从津皱着眉,把他往里面推了推,以免掉下去,又盖好被子,自己也躺到另一边睡了。 第二天冬深醒的很晚,床上就只剩了他自己。他坐着发了一会儿呆,才有点意识回笼的样子。 简从津的床上有一些香香的味道,冬深闻了闻,又丢开被子。 大概是简从津的酒度数太高。冬深把责任推到简从津和他的酒身上,起身穿鞋。 这时门开了,简从津从背对他的方向走进来,开口问:“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他没提冬深昨天认他作父,冬深更是缺少羞耻心,自然而然地绕过这个话题。 “我哪里有安排,每天都闲得要命。”冬深把脚伸进棉拖里,半转身看向简从津,“有点头疼,你那是什么酒。” 简从津没搭茬:“洗一下,我让Nina给你带了新衣服过来。吃完饭带你出去。” 冬深还没有从宿醉的混沌里清醒过来,糊里糊涂地接了一句:“你是这种爸爸?” 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看了简从津好几眼,没看出所以然。 “认上瘾了?”简从津没什么表情地盯着他,“再叫一声?” 冬深闭嘴了,从床上站起来往简从津的浴室走,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又忍不住抬起头:“昨天你都答应了,说话不算话。” 简从津没有正面回答到底说话算不算话,只是不耐烦地说:“快点。” 早饭是Nina带来的中餐,味道不错,冬深很快吃好了。 简从津不在饭厅,只有Nina坐在一边,捧着平板电脑头也不抬地点来点去,不知道在处理什么事务。 冬深原本也没打算攀谈,不过Nina却忽而看了他一眼,没有前言地问:“冬先生打过枪吗?” 冬深摇摇头:“没有。” Nina微笑了一下,把头重新低下,又不再说话了。 好在简从津很快进来,先是用冬深听不太懂的简短语句询问了Nina一些工作,Nina一一答了。虽然简从津看似没什么避讳,不过冬深不想窥探,起身正要回避时,听到简从津用不同于公事公办的语气问了一句:“跟与歆联系了?” Nina点头:“曹小姐说等给这轮工作收尾就能回来。” 简从津没说话,Nina补充:“大概还有一个半月。” 冬深不知道这位曹与歆是谁,他也没太大兴趣,边走边对简从津说:“在外面等你。” Nina很快和简从津一道出来了。冬深正坐在沙发上翻他从简从津书房里拿出的那本书。 看到他们出来,冬深把书合上放到一边:“The Twits,周律,你书架上为什么会有童话书?” 他的本意是要取笑一下简从津,结果Nina抢答道:“书房的装饰书是曹小姐订的,大概是送错了。” 又是曹小姐。冬深“哦”了一声,觉得没意思,换了话题道:“可以走了吗?” 简从津走到他旁边捡起那本红色封皮的英文童话书,上下翻看了一下,拿在手里对冬深说:“走吧。” 车平稳地驶向城西,冬深与简从津坐在后座,那本童话书被简从津拿在手里翻看,倒是一副很认真的样子。冬深无聊地看了一会儿窗外,忽然说:“你带我去哪里?” 闻言,简从津动了一下手腕,把书合起来放在两人之间的皮质座椅上。 “发泄一下。”简从津说,“看你总憋着。” 冬深一顿,这才认真地看向简从津。 简从津回视。 半响,冬深稍稍别开头,用不怎么强硬的语气说:“我憋什么了。” 简从津最不耐烦这类态度模糊的死鸭子嘴硬,于是不客气道:“那不清楚,看着还没你男朋友家的狗有精神。”毕竟那条狗一路冲进他家打碎了三只大花瓶,精力无限。 冬深不知道说什么:“……好好的话你能好好说吗。” “哪有好好的话。”简从津又把书打开放在膝上,“都是你爸了,还得请进欢迎慢走招呼你?不如去找个业务熟练的服务员。” 冬深情绪不高,连带着反应速度也给拉慢了,回击不了,只好选省劲的话恭维道:“是吗,你真聪明,在哪能找到?” 简从津:“……” Nina忍不住笑了一声,简从津再次扭头看着冬深:“你是有什么问题?坐好,闭嘴。” 冬深点点头:“哦”,过了一会儿又用膝盖轻轻碰了一下简从津的腿,垂着眼睛说“谢谢你”。 简从津没理他。 车驶过高高矮矮的建筑,穿过两座高架桥,又转了几个弯,到了城西的港口。 Nina把车交给泊车员,找到一些穿白色工作服的岸上工作人员对接。很快,一队机组人员将他们引向一艘私人游艇。 Nina上船之后就与他们暂时分开了。 简从津手里还拿着那本儿童读物,冬深看了他几眼,问他:“好看吗?” “还可以。”简从津说,“怎么?” “那你看快一点。”冬深说,“我还没有读完。” 简从津随意地嗯了一声,带着他登上甲板,坐下之后喝了一口侍者端上来的冰水,又说:“你找电子书看。” 冬深听到起锚的动静,没多久,游艇就驶出港口,向半日航程的人造岛前进。 冬深不想找电子书,也不是非要看这一本描写有些恶心的童话。 有海风和海鸥迎面飞来,简从津在还在看那本没有太大内涵,装帧作为装饰用也不太够格的书。 冬深沉默了一会儿,越过中间的方几,伸手把书从简从津手里抽走了。 简从津抬起头,看着他没说话。 “周律,别看了。”冬深说,“没什么好看的。” 简从津把手臂搭载扶手上,向后靠着椅背,姿态很放松:“里面有一些娱乐设施,你想玩吗?” 冬深不感兴趣,随便说:“有什么?我不赌博。” “游戏机。”简从津说着站起来往前面的自动门走,“打地鼠。” 打地鼠并非赌博,冬深也没了别的借口,只好跟上,又不死心地问:“你不想聊一聊吗,我们互相还不怎么了解。” 简从津长按解开门锁:“够了解了,你睡觉打呼。” 简从津走得有些快,冬深快走了两步跟上:“不要污蔑我。” “没有污蔑你。”转弯,简从津模仿冬深,“呼呼。” 冬深走在简从津后面跟得有点吃力,说:“你不要走那么快——那不是打呼,是入眠预警。” 简从津骤然停下转过头,冬深差点一头撞在他背上。 “哦,是吗。”简从津又解开一道门锁,玻璃门自动拉开,里面是一个较大的空间,沿着墙线摆满了游戏机。 简从津选了两台并排的打地鼠机,拿了几只游戏币塞进去,把锤取下来递到冬深手里。 冬深勉为其难接过,与简从津同时拍下红色的开始键,盯着缓冲进度:“我根本不会打呼。” 简从津点点头:“呼呼。” 打地鼠开始了,两个人对着机器一通乱砸,结束之后简从津的分数比冬深的高了三倍还多。 冬深原本并不是好胜心强的性格,大多数情况下甚至缺少情感波动。 但此时看着一红一绿并排两个分数,冬深把皮革包裹的软锤握得紧了一点。 “再来。” 第13章 又打了几个来回,冬深缺乏锻炼的小臂变得酸痛,也没能倒转分数的红绿顺序,甚至没能追平。 冬深站着喘气,简从津则走到旁边的吧台要了一杯冰水。 “给我拿一杯。”冬深站在后面对他说,“渴。” 简从津转头看他,冬深做什么都理直气壮的,第一回 从他的沙发上起来的时候也是,又是抽他的烟又是要喝的,跟现在的表情一样。 简从津给他要了瓶果汁,走到他旁边,放到打地鼠机上。 冬深捡起来,拧开喝了几口,抹抹嘴巴。 “你能不能让我一下。”冬深看着简从津,开始无理要求,“让我赢一局。” “不能。”简从津看了一眼他有点潮湿的嘴唇,把视线移开了,“你可以一个人玩两个机器,想让哪边赢就让哪边赢。” 冬深想了想,没判断出来简从津是不是在笑话他,也不很计较地说:“那有什么意思。” 又要求简从津让他一局。 简从津怎么都不答应,看他果汁喝得差不多了,就转身想走。 “哎,周律。” 冬深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腕表,又顺着小臂往上面爬了几厘米避开,简从津的腕骨一阵发痒,转头盯着冬深的眼睛。 冬深没什么自觉,还在求他:“爸爸,让我一下。” 船组人员大都是棕色人种,冬深以为人家听不懂才好意思没皮没脸地胡说八道,但他也不知道大多数人都能够听得懂中文。只不过训练得宜,就算听到不该听的也不会有让人尴尬的反应。 简从津简直匪夷所思。 “松开。” 冬深看他态度也不是特别坚决,就开始施展顺竿爬的小技巧:“不松,你能当一个好爸爸吗,我唯一的要求是赢一局。” 简从津抗争无果,最后还是懒洋洋地陪他打了,隔三岔五地砸一下,成功放水到屏幕上的分数颠倒过来。 《由简入深》TXT全集下载_4 “行了吧。”简从津弄了一下袖口。 冬深点点头。 “行了。” 又玩了一些别的游戏机,冬深很快丧失兴趣。 “不玩了。”冬深感到累了,让简从津带他去休息。 路上简从津一直也没开口,冬深看了他几眼,问:“你不是很忙吗。” 言下之意是问简从津怎么有时间带自己出海打地鼠。 “不是很忙。”简从津随口说,替他打开卧室的门,“先休息,到了叫你。” “你去哪?”冬深以为他会跟自己一块进来,准备了很多话想说,“还要去玩游戏机?” 简从津要去找Nina碰面,随口嗯了一声。 “你自己待着,饿了叫客房服务。” 冬深犹豫了一下:“找你呢?” 简从津顿了顿才说:“打电话。” “哦。”冬深也没什么尴尬的情绪,“那你走吧。” 简从津替他把门带上。 卧室的面积不算太大,毕竟是游艇不是邮轮,空间安排相较于陆地或者邮轮来讲有一些局促。但装修手笔一点也不含糊,冬深看了几眼,发现连墙上随便一副画都够再买一艘裸艇。 客房都这么铺张啊。冬深把画一幅幅看过去,忽然意识到这大概率并非客房,而是周律自己预留的卧室。 冬深扑到床上,打了几个滚,舒服地叹了口气。 还没舒服太久,手机响了。 冬深以为是简从津找他,很快地拿出来,但来电显示是另一个几乎被他抛到脑后的人。 许洛。 冬深任手机响了一会儿才按下接听键。 “喂。” 许洛的声音有些哑:“给你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有打通。你在哪里?” 海上信号是不太好。冬深实话实说:“出海了。” 许洛诧异道:“怎么忽然有兴趣出海了?” 冬深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一边,仰面看着吊顶的简单灯饰:“嗯,我本来也无所谓。” 许洛不清楚情况,只好转移了话题:“有没有想我?昨天我在苏黎世,恰巧有谢尔西的作品拍卖,有幸看到了真迹。” 冬深心想我正躺在一屋子谢尔西真迹里,嘴上说:“当然想你。是幸运,哪一幅,让谁拍走了?” 许洛听他说想念,忍不住笑了几声,才答道:“是那副‘自由’,我和小同一起拍的。” 冬深愣了一下,从床上爬起来,看着简从津不要钱似的挂在床头那副《自由》:“你确定是真品吗?” “当然。”许洛在这方面很自信,大概描述了一下那幅画,又说:“谢尔西晚年用色更饱满,线条风格也都对得上。” 冬深说“是吗”,又懒得管了,问他:“和小同一起拍的是什么意思。” 这回许洛的回答则有些犹豫,冬深看他实在窘迫,贴心地说了别的话题:“我把迈克尔送到寄养中心了。” 许洛却没接着说下去,只是很复杂地叫了冬深一声:“冬深……” “怎么了。”冬深无聊地拉开床头的矮柜抽屉,看到里面有一管没有标签的啫喱质地的东西,好奇地拿出来看,“许洛,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随口一问,许洛却当他是宣之于口的想念,于是把嘴边的话憋了回去,有点高兴地说:“不确定,要看情况,原本说是两周,但大概率要延期的。” 冬深把那管东西拧开,挤在手心,用右手指腹沾了一点,搓一搓,油油的,又闻了闻,没什么味道。 “那你好好工作。”他没兴趣跟许洛说话了,幸好在挂断之前想起对方的男友身份,又随口补了一句“我会想你”。 门被推开了。 简从津总是撞见他与许洛的通话,倒没问冬深会想谁,只是看着冬深皱起眉头。 “你在做什么?” 冬深也低头看了一眼,半透明的啫喱被他拧开盖子随手扔在一边,手心还湿乎乎的挤着一坨,正放在鼻子下面闻。 “没干什么。”冬深四处乱看,想找纸巾擦一下,“不小心看到的,没有标签。是润肤露吗?” 简从津走到浴室拿了条毛巾出来,站在床边说:“手。” 冬深递过去,让简从津用毛巾给他擦干净,又问了一遍:“是什么啊?” “你没用过?” 冬深嫌他卖关子:“用过就不问你了。” 简从津把脏了的毛巾扔在一边:“没什么,你不要那么多话。” 冬深想反驳,不过又想起许洛在苏黎世拍到的《自由》,就把啫喱给忘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那一幅:“你有好多谢尔西的画,这副是《自由》吗?” “嗯。”简从津点点头,“他去世之前跟家父有些交情。” 冬深哦了一声,又说:“我男朋友在苏黎世也买了一幅。” “一幅什么,《自由》?”简从津把啫喱盖子盖好,扔进垃圾桶,随口道,“人总是要上几次当。” 他倒是很自信。 冬深没说什么了,只问他又玩了什么游戏,怎么忽然又回来。 “不想玩就回来了。”简从津说,“怎么,打扰你跟男朋友打电话了?” “没有,怎么会。”冬深倒是回答得认真,“本来就要挂的。” 简从津转身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冬深没有鸠占鹊巢的自觉,找了舒服的姿势在床尾趴下,支着脑袋看简从津:“干嘛坐那么远。你有没有男朋友啊?” 简从津没有男朋友,有一个快要结婚的未婚妻。不知怎么,他不太想说,于是随意地否认了,也不算在说谎。 冬深忽略了不是所有人都会有“男友”,也没意识到自己考虑问题太过于局限,只说:“哦,男朋友也没什么好的。” “他对你不好?” “也不是。”冬深想了想,“还算可以,不过人很一般。你不是说他狂妄自大什么的吗?” 简从津不想再与冬深讨论他的男友,简短道:“小缺点。” “而且也不够好看。”冬深以为简从津在跟他闲聊,“是大缺点。” 简从津手机响了一下,他拿出来边查收消息,边对冬深说:“哪有谁够好看,差不多可以凑合一下。” “当然有。”冬深本来想夸夸简从津,但是看到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又不想说了,“我就好看。” 简从津皱着眉看手机屏幕,没说话。 冬深提高了音量,问他:“我好看吗?” 简从津这才看他一眼,违心道:“一般。” “假话。”冬深对自己的长相有一定认知,“我不好看没人好看了。” 简从津收起手机,又陪他闲扯了几句没营养的,就冬深好不好看的问题进行拉锯。 冬深说不过他,最后妥协道:“好吧好吧,大概你见过更好看的。” 说着从床尾翻到床头,也不托着下巴看简从津了。 结果没忍住抬头偷看了一眼简从津,又觉得也能理解,毕竟简从津长得也很帅。 “偷窥我做什么。”简从津没看他,也不知道在对谁妥协,“一般好看,你别吵了。” 冬深用被子蒙住头,说“我睡了”,实则在偷笑。 第14章 简从津在房间里没坐多久手机就响了。他出门去接,冬深一觉睡醒也没等到他回来。 下午到了润岛,靠岸停船,简从津又不知从哪突然出现,电话不停,只用眼神示意冬深跟上就头也不回地下了船。冬深落后几米地跟在他后面走,又坐进来接的车里。 “累吗?”简从津在车里终于把电话挂了,只是这次不知道能消停几分钟。冬深看了看他:“我不晕船,不怎么累。” 简从津点头:“等下让Nina先带你去住的地方,有什么想玩的也可以告诉她。” 冬深没吭声,简从津也顾不上理,电话又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又把屏幕倒扣在大腿上。 冬深不小心看到两个字的来电显示,是一个二字的名字,也姓简。 冬深本来想让他接,又想到简从津也不一定没有顾虑,就没说。 “晚上一起吃饭。”简从津忽略手机的震动,对冬深道,“住一晚。” 车缓缓停在路边,冬深在简从津对Nina吩咐的间隙里降下车窗,看到旁边停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车。 简从津很快安排完了事情,手机震动停了一下又重新响起,冬深问:“你不跟我一起吗?” 简从津还是没接,只是对冬深道:“我换辆车。你跟着Nina,她会安排好。” 冬深点点头,有人恭敬地帮简从津从外面打开车门,弯着腰等在一边。 简从津一脚已经迈了出去。 “不是说不忙吗?”冬深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说,“怎么骗我。” 简从津顿了顿,回头看他。冬深发现他的眉眼锐角很多,过于立体,所以显得不好接近,锋利又冷淡。 冬深有点后悔,抿了抿嘴巴。 “抱歉。”冬深说,“你走吧,我跟着Nina就可以了。” “突发情况。”简从津手机震动了第三次,他还是没有接,就着半迈出车门的姿势对冬深解释,“本来可以明天再谈事情。” 冬深罕见地觉出点不好意思,讷讷地说:“你快走吧。” 简从津又看了他一眼,才关门走了,冬深在车窗里看到他上了那辆黑色的商务车。 司机开车很平稳,Nina拿起手边的宣传册,从副驾递给冬深:“冬先生可以先看一下润岛布局,对什么活动感兴趣可以告诉我,我来安排。” 冬深展开那页印刷精美的宣传册,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又合上了。他转头看向窗外,路边栽种了名贵的树种,快速掠过的建筑也有一些热带异域的风格。 冬深随口问:“周律是不是专程来工作的?”又说“谈生意吗?”他还以为专门带他玩,来的时候说得好像很关心人,结果就是顺便。 真狡猾。 Nina却想到简从津早晨打给她,告知她将行程提前一天,并且要多带一个人。 是专程来谈事情,但也并不是那么充分的“专程”。 Nina思考了一下,给了冬深一个四平八稳的答案:“这些问题冬先生还是请老板亲自回答比较好。” 冬深笑了一下,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亲昵道:“姐姐,岛上有没有麻将打啊?” Nina刚刚过完了三十二岁的生日,年龄上来说被他叫姐姐也没什么问题。再加上他长得好,语气也不油不腻,还有些讨人喜欢。Nina被叫得态度软了一些,停了几秒,道:“有的。” Nina带他去了岛上赌场外区开放的休闲棋牌室,刷了简从津的身份进场。冬深瞟一眼,也没看清上面凸印的姓名拼音:“怎么是三个音节啊。” Nina快速地说:“你看错了。”又支了一些筹码交给冬深,道,“我在旁边等你。” 冬深没在这种场合打过麻将。他找位置坐下,摸了几圈,一局也没赢。摸不着头脑,糊里糊涂地把筹码送出去大半。 等到晚一些简从津打电话给Nina,要她带冬深去订好的餐厅吃饭时,冬深已经输掉了曼市临海别墅的一个主卧外加洗手间。 Nina走过来叫他,冬深从座位上站起来,有点恍惚地问:“麻将不算赌博吧?” “不算,赌场都不设麻将项目。”Nina于心不忍,安慰他,“没关系,这边会走老板的账。” 冬深反应过来,拿出一张卡递给Nina:“不用了,我本来还欠他花瓶没有还清,用这个付吧。” 二人去了简从津预定好的餐厅,Nina把他带到座位上坐好,就先离开了。 简从津还没到。 餐厅位于润岛的最高点,以玻璃封顶,灯光较暗,抬眼就可以看到天幕和星星。 又等了一会儿简从津才到了,脱掉外套递给侍者,坐在冬深的对面。 “你真慢。”冬深没什么埋怨地说,“还挑这么暗的餐厅,我都要睡着了。” 简从津啧了一声:“那别吃了,回去睡觉。” “那我白等你了。”冬深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你说话怎么老是这么讨厌。” 他的“讨厌”咬字很轻,听起来不像女孩的那类撒娇,像真的很烦简从津。 前菜端了上来,是精美也不出错的煎鹅肝,冬深尝了一口。 “你忙完了吗。” 简从津道:“明天可以带你玩。” 冬深摇头:“我没什么想玩的,你忙的话我就还去打麻将吧。” 简从津拿餐巾一角蹭过嘴唇,看了他一眼:“今天打麻将了?” “嗯,输得很惨。”冬深骗他,“全记在你账上。” 简从津不在意地点点头:“开过枪没有。” 冬深想起早晨Nina也没头没尾地问了他这句话,想了想道:“你是要带我去打枪吗?” 简从津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又问了一遍:“打没打过?” “没有。”冬深坦白,“岛上能打吗?” “能。”简从津说,“也可以打猎。” 冬深皱眉:“有点残忍吧?” “不是野生动物,有专人饲养。”简从津道,“你不喜欢也可以在室内打靶。” 冬深“哦”了一声,不太敏感地说到时候看吧,又问:“吃完饭你去哪?” 简从津要回去休息,问冬深还有没有别的想去的地方。冬深没有,就把他一同带回了别墅区。 冬深在路上很安静,只开口了一次,问简从津晚上能不能一起睡。简从津讽刺他找陪睡要付钱,最后还是在冬深没有付钱的情况下答应了。 他总是答应冬深一些莫名其妙的要求,像一个很好讲话的好人。 第15章 润岛是一座蝌蚪形人工岛,占地六万亩,猎场修建在蝌蚪尾处,人工森林内部模拟真实狩猎环境,外部分AB区,A区用特殊材料修建了封闭的建筑,作为室内靶场;B区为户外靶场。 这些地点不对外开放,会员数量稀少,并且采用会员预约制,所以一般不会撞到人。 简从津先带冬深到靶场的枪械库,略过大型枪支展示区,径直走到不太起眼的手枪区。 冬深没跟着他,从墙上拿了把看起来很吓人的冲锋枪,没看两眼就放了回去,转头质疑简从津:“打靶能用到这种枪?” 简从津拿了支后坐力小又经典的PPK手枪,递到冬深手里:“你用这个就行了。” 冬深把枪放在手里转了几圈,没吭声。 “007也用这把。”简从津道,“经典款。” “真的吗。”冬深像模像样地双手握住枪体,食指虚虚搭到扳机,歪头对准了简从津,假装射击,嘴巴里还模拟音效:“砰砰!” 简从津在枪后面无表情,冬深也觉得没意思,正要把手放下来,忽然被简从津从枪口处托住了。 “对准点。” 简从津左手握住枪口,右手又捏住冬深的手腕,虎口卡住他突出的腕骨。 “这儿。”枪口狠狠抵住简从津的眉心,然后往左下移动,露出他黑沉沉的眉毛和眼睛,又抵到心口,“和这儿。” 冬深迟疑了一下,忽然挣动起来:“松开——” 简从津没松,用力地拽着他把枪戳到胸口,右手上移,拇指卡住他搭在扳机上的食指,沉声道:“开枪。” “别闹了,周律。”冬深有点慌了,“我手不稳的,我——” 简从津没动,不动声色地看着冬深,拇指却开始施加压力。 “松开!”冬深怕不小心碰到扳机,不敢太大幅度地挣扎,声音变得慌张,“你疯了吗,放开我!” 简从津盯着他,拇指缓缓地向下按。 “滚开!松开!” 冬深真的怕了,变得没有办法思考,用尽全身的力气抵抗那根拇指,骂完了滚开,又颤抖着声音,哀求地看着简从津:“别碰,别碰,你怎么了,周律,别这样……” “啪”地一声,扳机按了下去。 枪械库变得无比安静。冬深一动不动地站着,只有胸口起伏得又急又短,眼睛大睁,啪嗒滚下两颗滚圆的泪珠。 简从津缓缓地松开手指,把枪丢到一边。 “你傻吗。”简从津走进了一点,低头看着他说,“哭什么。” 冬深没动,也没理他。 空枪。当然是空枪。 冬深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当然是空枪,不然呢,周律拿着自己的手自杀吗? “想什么呢。”简从津又道,“真以为我要死了?” 冬深短促地呼吸着,轻轻抬起头看向简从津。 “我开玩笑的。”简从津关注到他发红的眼眶,顿了顿,顾左右而言他,“换把枪吧。” 不是玩笑。 冬深知道自己在小题大做过度反应,也许哈哈大笑不放在心上才是正确选择。但冬深第一次拿枪,007同款,却一点也不像007那样酷。 他被周律唬住了,吓得心脏骤缩,停跳一秒,到现在还无法全部舒展,仍然又麻又痛。 过于恶劣,根本没办法当成一个玩笑。 简从津说“换把枪”,就真的给他换了一把,去到暗门里的保险柜,拿了另外一把出来。 金色的枪管,握把护板是手感温润的象牙嵌金丝,枪体线条流畅,比起手枪更像昂贵的工艺品。 简从津从枪盒里拿起弹夹当着冬深的快速地装好,握着枪口递过去。 冬深低头扫了一眼,又抬起头,看简从津。 “到底要不要。”简从津不耐烦地说,“接着。” “算了。”冬深又低下头,“我还用刚刚那把。” 简从津没说话。 冬深再次掀起眼皮瞄他。 简从津垂着头跟他对视,却猝不及防有人上前,整个扑进简从津怀里。 “你吓死我了。”冬深把胳膊搂得很紧,埋怨地说,“都把我吓哭了。” 简从津反射性地要推,手却不尴不尬地举着摊在身侧,没办法去碰那双肩膀。 冬深鼓噪的心跳一下下敲着胸腔,连带着简从津刚刚被枪顶着的心脏也开始同频跳动。 简从津把手放下了,任冬深去抱。 “行了,007。”他说,“抱够了没有,这里没有苏菲玛索。” “你就是。”冬深的手指把简从津西装背部的高级衣料抓得起皱,“邦女郎。” 他动了动,从简从津的脖子里把头抬起来,眨眼,嘴唇变得很红。 “我又不知道枪里没有子弹。”一开一合,温热的呼吸,极贴近的脸上连绒毛都清晰可见,“你怎么老骗人?” 简从津俯视他,过了很久才把冬深轻轻推开。 “冬深。”简从津转身把被冬深拒绝的金色手枪收进保险柜,“许洛知道你这样抱别的男人,会怎么想?” 冬深一愣,坦然道:“他想什么?你是我朋友啊。” “是吗。”简从津锁上门,隔着距离转头看他,“朋友?” “好朋友吧。”冬深改口说。 “好朋友。” 简从津重复了一遍,挑了挑唇,从鼻腔里发出一点微妙的气声,连着声带也发出震动——是一个很难解读喜怒,意味深长的笑。 他对冬深的回答不置可否,只是说“走吧”。 冬深愣愣地跟上,心跳就在刚刚漏了一拍。 大概被周律吓出心脏病了。 出了枪械库,简从津打了通电话:“找个教练过来。”挂断之后没有停顿地对冬深解释:“教练比较专业。” Nina不一会儿就带着一位穿迷彩服,身高大概一米七的男人走了进来。 冬深看简从津:“那你去哪?” “不去哪。”简从津没看他,“我打移动靶。” “哦。” 是户外靶场的移动靶,简从津举枪连射,刚从赌桌上下场的白舟走过来,到Nina身边站定了。 “他是出了什么毛病。”白舟匪夷所思地说,“新市那群趁他不在就捣乱的活人不打,跑来这打靶?” “带冬先生来发泄的。”Nina抱臂站在一边,“你那边怎么样了?” “你说简家那边?简霄死不了也得残了。”白舟耸耸肩,“老板不开口,王郑下手不会留情面。” Nina点头:“王家真狠啊。” “你少说风凉话。”白舟翻了个白眼,又叹,“老板真是不把我当人用。” “公款赌了一夜还不满意?” “拜托,我那是工作好不好。”白舟哀嚎,“你真当坐那人家就往你套里钻?” 简从津听到动静往后看了一眼,白舟立马站直了:“老板好!”又对Nina说累死了云云,跑车里睡觉去了。 第16章 简从津很会选,KKP几乎是所有手枪里后坐力最小的。托福,冬深上手很快,打了几枪之后随口问:“还行吗?” “不错。”教练点点头,给予肯定,上前调整了一下他握枪的姿势。 冬深又打了几枪,看着穿了几个孔的人形靶发了会儿愣,然后转过身很自然地看着教练:“能不能让我自己打一会儿?” 理论上来讲不太应该,但对方还是点了头,只不过一出门就找到Nina说明了情况。 简从津穿着衬衫,脖子里搭着条毛巾走进来。他没怎么流汗,毛巾更像一种可有可无的装饰。 冬深还在打,没意识到有人接近,眼睛里透着点狠,开火,子弹偏移,把刚刚表现还不错的三点一线的要点抛在脑后,姿势也变形得厉害。 简从津站到一边看了几分钟,随手举枪,冬深怎么也打不中的人形靶眉心和左胸各破了一个洞,迅速地倒下去。 冬深被没装消音的枪声吓了一跳,转头才看到简从津。 “收紧。”简从津随意地拍了拍他的后腰,“怎么学成这样。” 冬深顿了顿,故作自然地说:“我觉得挺好的。” 简从津掰直了他的手腕,道:“固定。”又踢踢冬深的脚。 “分开点,握紧,瞄准——” “——开枪。” 冬深下意识地扣动扳机,消音器下的枪声闷闷的。子弹飞出,打中了人形靶的眉心。 冬深有点没反应过来地呆在原地。 “这样才能一击毙命。”简从津看了一眼桌面上散乱的空弹夹,“乱发狠没有用。” 冬深转头看他,好像非常坚定地需要一个答案:“这样是怎样?” “选择最佳武器。”简从津没有回避他的目光,毫不犹豫地回答,“等待时机。” 冬深垂眉敛目,指尖抽动了一下,语气轻松道:“是吗,你真厉害。” 简从津看了他一会儿,最后说:“不想说话就不要说了。” 冬深没有不想说话,他只是想了一些事情,又想,太恶心了,周律别看。 “我喜欢你那把金色的枪。”他抬起头,“能不能让我试试。” 简从津什么也没问,走出去,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那把稀有的鲁格P08。他交到冬深手上,很大方的说:“借你用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是多久。冬深知道他不是在说此时此刻,不是今天从日出到日落,也不是到下岛回曼市。 冬深问:“这是最佳武器吗?” “可以是它。”简从津看着他,“也可以是别的,看你怎么想。” 冬深再次垂下头,过了一会才说:“我觉得它就很好了。” 简从津取下颈间的毛巾,转手挂到冬深脖子上:“可以。” 冬深这才发现自己的额发已经被汗水打湿。 “谢谢。”他小声说道。 从靶场出去,冬深变得很轻快。他不再故作无事,也不无精打采,像小鸟终于长出了翅膀,迫不及待地想飞。 还有一些对简从津更微妙的亲近,他自己大概毫无自觉。 “你用的什么香水。”他用简从津的毛巾擦汗时闻到了上面很特别的香味,此时跑了两步跟上简从津,忍不住骚扰他,“像女孩的。” 简从津不耐烦地胡说八道:“车载空气清新剂。” “真好闻。”冬深单纯的时候太单纯,简从津说什么都信。不过大概也与简从津说谎技术太好有关,“我也买来喷一喷。” 简从津顿了顿,说:“等下可以先让你试香。” 冬深同意,一坐到车上就让Nina把空气清新剂递给他,跃跃欲试地伸出手腕。 “少喷点。”简从津善意提醒,“太浓了不好。” “我当然知道。”冬深嫌周律看扁他,迅速地按下喷头。 过了一会儿,冬深皱着眉去嗅简从津肩膀上的味道,又闻自己手腕上的,不高兴地说:“怎么不一样?” 简从津把脸转向车窗,过了十几秒才转回来,嘴角还残留了一丝没收住的弧度,严肃道:“香水后调和前调区别很大。” 冬深很少喷香水,也没关注过这些,似懂非懂地点头:“是吗。” “嗯。”简从津点头。 冬深有不符合生活环境的质朴,比如拒绝赌博,很少使用香水,没有消耗金钱的爱好。简从津有些适应了他这种很特别的朴素,又道:“好闻吗?” 冬深让手腕上浓度颇高的香氛熏得蔫头耷脑,:“比较难闻。”想了想又笨拙地使用刚学会的术语做补充,“你的后调好闻。” Nina憋不住笑了两声,简从津也挑唇,冬深反应了一会儿才拍拍前坐的椅背:“姐姐,周律是不是骗我。” 简从津不笑了,翘起的长腿也放平。 “怎么骗你了。”简从津语气不太好,“讲话过点脑子。” “骗我不忙,枪里没有子弹还吓我,还骗我香水是车载香氛。”冬深历数他的罪状,“怎么又成了我不过脑子。” 简从津也不反驳,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左腿重新搭在右腿上。 “哦,那是我误会你了。”简从津说,“你叫我爸爸,又叫Nina姐姐,我以为你替我认了一个年纪比我还大的女儿。” Nina:“……”老板,自重。 冬深目瞪口呆之余也有点无语,憋了半天才杀伤力不是很强地说:“……你好烦啊。” 简从津不看他了:“是吗?” “是。” 简从津面无表情。 “烦也忍着。” 冬深看着他没说话。 简从津忍了忍:“你又乱看什么?” “没什么。”冬深不看了,把头摆正,小声嘀咕,“帅哥怎么也怕看。” 简从津:“冬深。” “干嘛。” “闭嘴。” 第17章 简从津还有事要谈,与冬深外加Nina和白舟一起吃完饭就先走了。 冬深忽然对美容项目发生了兴趣,拉着Nina一起去餐厅附近的美容院。 这次简从津事情谈得很快,半下午就派车来接,冬深的项目还在进行中,走不开,司机又直挺挺不懂变通地站在一边,只好拿起手机开了免提给简从津打电话。 简从津接得有点慢,通话连通的时候语气也是冬深从来没听过的冷淡:“什么事。” 冬深一愣,说:“你先让司机回去可以吗,或者去外面等一等。” 简从津那边传来一些杂音,然后又重新变得安静。 “要离岛了,你在做什么。” 简从津恢复了他惯常讲话的态度,冬深认为自己大概听错了,也没有放在心上。 “我在除毛。”冬深诚实又诚恳,邀请道,“你也可以一起来。” 简从津停顿了几秒,好像知道冬深开了免提,叫了司机的名字,道:“出去。” 司机出去了,简从津又质问:“为什么美容院会在项目中让人进去?” “因为只是腿毛,他一定要进来,我就放他进来了。”冬深耐心地说,“他一定要进来的原因是有人让他最高效地带我回去。” 简从津四两拨千斤:“我没让他看你除毛——好了,所有人都在等你,你最好快一点。” 说完挂了电话。 离岛的过程没什么波折,只是回到曼市已经是深夜了。冬深在游艇上没有睡觉,坐在回城南的车里就有点困倦,用叉子慢吞吞地拨弄从游艇上带下来小碗西瓜果切。 《由简入深》TXT全集下载_5 车里没有开灯,冬深只能看到简从津大致的轮廓,鼻子很高。 “等下先回你那。”冬深发了一阵呆,忽然开口道,“我把衣服拿走。” 简从津觉得他很麻烦,衣服什么时候不能拿,但也没多说什么。 车从更接近简从津别墅的侧门驶入,果切一路上也没被冬深吃几口,跟着简从津回到他家的时候还捧在手里。 “衣服呢。”冬深找了一圈没找到,有点想不起来了,捧着西瓜趴在二楼栏杆上问下面的简从津,“怎么找不到?” “你就不能明天再拿?”简从津坐在沙发里仰起头,困得很烦躁,双眼皮都更宽了一些,“要回就快点回去。” 冬深想了想:“那也行。” 随后走下楼梯,用叉子叉了一块西瓜塞进嘴里。 但是走到一楼他不知为何又有点不想回去,脚步一转,走到简从津旁边坐下,捧着西瓜开始吃。 “你困吗?”冬深嘴里嚼着西瓜,说得含含混混,“我刚才特别困,现在不太困了。” 简从津很困,说:“回去。” “别赶我。”冬深把鞋踢掉,脚踩着沙发边缘蜷起身体,很懒散的样子,“你吃不吃西瓜?” 简从津不吃,但也没再赶他,沉默地靠在沙发上。 安静了一会儿,冬深忽然又说:“给你看看我的脱毛成果吧。” 冬深的腿直,又很细,裤子很宽松地穿在身上,轻易就能将小腿的布料卷起来,露出的一截肢体又长又白。看得出他虽然瘦,但皮下脂肪分布均匀,小腿线条流畅,甚至有些圆滑。 “我本来腿毛也不太多,不脱大概也行。”冬深看着自己的腿,伸手摸了一下,“但这样好像更滑一点。” 简从津没搭理他。 冬深去抓他的手:“你摸摸,是不是很滑。”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在凌晨只亮了暖色灯光的客厅絮絮叨叨地讲他的腿如何如何,让简从津变得更困了。 简从津的手被他带到皮肤细腻的小腿,属于男性粗大毛孔的触感并没有出现,也许就如他所说原本体毛就不够旺盛。 “滑吗?”冬深好奇简从津的感受,又拖着他的手在自己小腿上动了几下。 简从津的手有局部粗糙的茧,刮得他有点轻微的刺痛。冬深松开手,又捡起一块西瓜塞进嘴里。 “你摸好没有。” “滑。”简从津敷衍地说,手无意识地下移,松垮地环住他的脚踝。 冬深无所觉,又问:“你的多不多?” 简从津无端有些烦躁,应该是太困了。他没想制止冬深继续说下去,不过回应也谈不上积极。 “自己看。” 冬深举着叉子往他身边靠了靠:“真的吗?” 又怕简从津反悔似的,迅速地插了块西瓜,嘴巴鼓囊囊地伏下/身去扯简从津放在地上的腿。 简从津让他扯得难受,顺着力道弯了弯膝盖。 冬深把他的裤腿扯起来一点,看到简从津小腿的皮肤。 与简从津手部没什么色差的健康颜色,比冬深要深许多,附着着一些男性气息很浓的毛发,不算太旺盛,恰到好处。 冬深羡慕地摸了几下,手心软软地贴合着皮肤摸简从津的小腿胫骨,就着趴在他大腿上的姿势笑眯眯地抬起头想要夸夸简从津很有男人味,却忽然愣住了。 此时很有男人味的简从津正垂眼看他,居高临下。他的长相很好,五官深邃,所以即便表情由于发困显得不耐冷淡也尤为英俊。而正是这英俊非常迷惑人:他的眼神带着审视,又有别的,可冬深根本看不清,只知道自己的上半身趴伏在简从津的大腿上,摸着对方肌肉线条流畅明显的小腿,毛发扎在手心。他自己的左小腿则弱势地裸露着,脚踝被大手攥紧了。 心脏急速收紧,又停跳了几秒,忽快忽慢,冬深不安起来,他想坐,但不知为何没有动。 气氛开始变得粘稠。 “脏了。”简从津的声音有点哑。他抬起右臂,掌心将冬深的脸温和却不容反抗地按在自己大腿上,拇指抹过冬深的嘴角——软的。 冬深不知道什么脏了,心跳反常的原因好像难以归结到心脏病的范畴。简从津弄痒了他,让他下意识伸出舌尖去舔那痒处,恰巧与罪魁祸首撞在一起,湿漉漉的舌头轻触了简从津的指腹,舔走一部分浅红的西瓜汁。 简从津的手变得用力,拇指在干净柔软的颊边蹭动,将微量的口水涂抹在上面,又从左向右第二次碾过他的嘴唇,揉红了,与西瓜汁再无关联。 冬深被抓住握紧的赤裸脚腕变得发烫。 “周律……”他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怯懦,好像难以理解此时的状况,通红的嘴唇变得更饱满了一些,大概肿了,“周律,脚疼……” 简从津顿了几秒,非常缓慢地松开钳制。 冬深没有动,简从津就用双臂插进他的腋窝带他坐了起来。 “回去吧。” 简从津从沙发上站起身,背对着他向外走。 冬深坐着发怔,心脏在胸腔里一次次缩紧了跳水,忍不住有点委屈却毫无理智地说:“……别走。” 简从津顿住,转身看着他,又过了几秒才开口:“我送你回去。” 冬深这才发现他的鞋服均未更换。 夜路很安静,别墅一栋栋掠过,M33很快就到了。 路灯宛如聚光灯照亮冬深的门廊,大片明黄色的花毛茛堆在一起登台献舞,跳得冬深心房难抑惊颤,想逃跑,也想就此留下,告别流浪。 那些黄色的花两天无人查收,已经有些无可避免地开始枯萎。但黑夜和灯光让它们看上去仍然生机勃勃,宛如凝结了露水般的新鲜。 简从津原本已经忘了这回事,但他只停顿了一瞬,就简短地做了说明。 “买花不必要做选择。如果你犹豫,就两种都要。”简从津有些好笑,“当时不知道你的花是选给我的。” 冬深先是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问:“周律,你什么意思。” 花毛茛的根茎和花朵在冬深跌撞后退和简从津逼近的鞋底间破碎,冬深被简从津抵在门廊的墙上,温柔抚摸他光洁小腿的手此刻用力卡住了冬深的下颌,强迫他抬起脸,捏得他发痛。 简从津声音变得很轻柔。 “是不是你趴在我大腿上,坐在我沙发上,叫我别走?” 是。 “是不是你自顾自跑我家里来,抽我的烟,喝我的酒,还要求跟我一起睡?” 冬深张了张嘴巴。 “知道吗。”简从津松开冬深的下巴,轻轻地摸他的发顶,又贴在他耳边,很混蛋地说,“我没什么意思。” 不知道简从津到底用的什么香水,留香时间有些过长,现在还有侵略性的味道凶狠地冲进冬深的鼻腔。 总之肯定不是那瓶用来骗人的香氛。 冬深的目光落到简从津身后的花毛茛。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一副慌张可怜的表情,只知道周律如果再不放开,他就要由于心跳过速死掉了。 “那你也有点意思吧。”冬深小声地说。 简从津没听清他唇齿间的摩擦:“什么?” 冬深把他推开一点,道:“没什么。” 第18章 简从津被冬深轻轻一推就推开了,把表情整理得很体面。 “你快点回去睡觉吧。”冬深凶巴巴地虚张声势,“都困傻了。” 简从津说:“好。” 他变得很有距离感,看起来略冷淡,跟刚刚强势诱哄的态度不太相同。 冬深心跳的空隙随之变大,从咚咚咚咚锵变成咚,空,锵,空落落的,又莫名生出了点害怕。 “晚安。”冬深语速很快地说,转身打开门,像偷了芝士的老鼠先猫一步钻进洞穴,啪地将简从津关在门外。 然后倚着门框缓缓坐在地板上。 冬深薄薄的脊背弓着,下巴埋进膝盖。他想了很多,有好有坏,好的先倒放。 外面被踩踏得凌乱的花毛茛,周律揉过他的嘴,打地鼠,游艇房间报警器都没有安装的的名画展览,伞笼罩在他的头上,第一次周律用两根手指引进他家门,把冬深压在沙发里,质问他是不是承接指派勾/引人。 集中在一段很短暂的时间,不到几周,全部与周律相关。 小时候母亲的打骂,扭曲的脸,母亲发完脾气又抱着他流眼泪,老宅装满了小姨的照片和画像的房间,许洛与吴可同街边车里的热吻,自己垂软的性/器官和呕吐物,父亲游离的眼神,冷酷又怪诞的,情/欲的,狂热的,冬深被这一切否定的生存价值,被禁止工作,威胁只需要父亲的一双手。 他想了又想,手指伸进口袋里摩挲一物,然后拿出来:金色的枪管,象牙护板。当时他问周律这把枪算不算最佳武器,周律说可以是。 冬深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可以是这把枪,也可以是更好的。 有人向冬深隐蔽递出一只可靠的手,冬深有选择握住或走开的权力。 他把这支优美又稀有的枪贴放在心口。几个小时前他说,这支枪够好了。 冬深知道自己说了谎。 一把枪,大概只能在忍无可忍的时刻作为结束的讯号,结束长久的折磨与威慑,也结束冬深从此以来和以后的人生——毕竟周律与他不存在销售关系,大概也没有售后服务。 周律问他要不要更好的,冬深当然也想要。但周律不仅是更好的。与所有出现的和未出现在冬深生命中的一切相比,他是最好的。 冬深可以要更好的,可如果他要最好的,就不能利用可怜,不能亏欠,不能将其置于易损的境地,不能有危险,不能不爱惜。 他只知道冬渐鸿不太好惹,又不知道周律惹不惹得起。 他想要更好的、最好的,但不是这么要。 几个小时之前他还没有想好怎么要,也许不要了。 冬深顺着门侧躺下来,胸口还按着那把枪。 现在他想,也许换别的方式要。不危险,不利用,也不亏欠,更多的爱惜。 他只希望冬渐鸿不要发现,别来打扰。 第二日冬深把门前的花都打扫干净,只寻了一支还算完整的插在门外壁灯里,然后拨通了许洛的电话。 许洛很久才接起来,呼吸在压抑后仍能听出急促,声音也哑。不过态度还算温和,问冬深在干嘛。 冬深后退一步观全局,又凑到前面调整花的角度,语气很平淡:“你又在干嘛?” 许洛大概一怔,不过也有可能是跨国通讯的网络问题,冬深懒得管,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许洛呼吸平复了一些,“想我的话可以多通电话——” “没有想。”冬深打断他的自作多情,“我只是有事情要通知你。” 许洛告诉他有什么事情电话里也可以直接说。 “不了,还是需要郑重一些。”冬深终于把那朵花插得完美,满意地笑了笑,许洛听到模模糊糊的笑意,“我先挂了。” 许洛站在床边发楞,吴可同赤裸着上身从后面环住他的腰:“怎么了?” 许洛转过身,眼神从怔愣到歉意,还有一些高兴。 他推开吴可同的手,说:“我们分开吧。” 吴可同一下子呆住了。 “冬深想跟我结婚了。”许洛说到这里忍不住露出一些笑意,他想到之前不小心看到的冬深手机里的搜索记录,“你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是多大的一步……我不能让他失望。” 冬深挂了电话,又有一通荷兰的号码无缝地打进来。 “跟谁打电话呢。”对面男性的声音明度很高,让人听着就忍不住高兴,“我结婚你到底来不来?” “真去不了。”冬深诚恳地说,“不是都跟你说了吗?” 王若寅匪夷所思:“没见过扣二十多岁儿子的护照的,你爸是不是有病?” 冬深沉默了一下,道:“可能是吧。” 第19章 与王若寅随便聊了一些近况,王若寅负责对话里百分之八十的输出,冬深嗯嗯啊啊地接,偶尔做些评价,自己的事说了没几句。 通话结束后有些无所事事,冬深给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把电话打回老宅。是保姆接的,冬深问家里都有谁在,保姆答:太太在,先生一早就出门了。 冬深舒了口气,说我等下回去一趟。保姆隔着电话吩咐派车,冬深说不用,挂了电话自己驱车回去。 冬渐鸿不在每个人都轻松一些,龙曼丽情绪也不错,在花园里关照植物。冬深站在她身后的长廊里看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踱到她斜后方站定,叫了声妈妈。 龙曼丽很高兴的样子,虚虚抱了他一下,又说自己身上有泥土,要去收拾干净。 冬深就在门廊下的长椅上坐下等,有保姆给他端了牛奶过来,冬深一怔,还未说什么,龙曼丽就从长廊另一头款款而来,穿青色白云纹中袖旗袍,修丽的颈子上戴了串珍珠项链。 她在家里待久了,总是穿宽松柔软的衣服更多,虽然也骄矜漂亮,但冬深很少见她做什么特别像样的打扮。 “好看吗?”她到冬深旁边坐下,笑得带点羞赧,“为什么这么看我?” “好看。”冬深觉得眼眶干涩,眨了眨眼,“很漂亮,怎么想起这么穿?” “想起你小时候喜欢我穿这一件。”龙曼丽用手托着下巴,神态轻松又天真,“我一穿这件衣服,你就看呆了,要来抱住我的腿,怎么也不撒手。有这件事吗?” 是有这么一件衣服,小时候的冬深喜欢看她穿,但不是这一件,她记错了。 但冬深也不辩驳,顺着她道:“是,有的。” 龙曼丽笑眯眯的,把牛奶杯向他的方向推了推:“冬深最喜欢喝牛奶了,对不对?我特意让厨房热了送来,你快喝。” 她总是忘记一些事情,冬深习惯了,只是忘记他不再喝牛奶倒是第一次。 冬深不知道要不要提醒。杯体被龙曼丽推得贴着他的手背,有些热意散发出来。冬深最终只说:“我等等喝。” 龙曼丽也没放在心上,谈起自己最近在读的诗。冬深对诗没有兴趣,但他知道这是她的全部生活,所以听得很认真。 她讲完,也许知道自己太过于乏味,又略带迟疑地说:“冬深,你不喜欢听要告诉我。” “没有不喜欢听。”冬深说,“我觉得很好,你这样很好。” 龙曼丽像个小女孩一样笑起来,高兴得很单纯。 读的诗讲完了,她没有别的事情能够再和冬深分享,又皱起眉,略有些神经质的样子。冬深握住她的手,说:“妈妈,告诉你一个秘密。” 龙曼丽好像很感兴趣,冬深拍拍她的手背,用很缱绻的音色小声说:“妈妈,我昨天去打枪了。人形靶。”他松开龙曼丽的手,在面前的空气里比划了一个圈,“头就在这,圆的。” “我拿着枪一直打,靶子慢慢变得不像靶子了,像一个人。我以为他站在那,我抬抬手就能把他杀了。”冬深好像很神秘似的,“你猜猜是谁?” 龙曼丽直愣愣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不会用枪,技术很烂,怎么也打不中。有人帮我在他眉心胸口各开了一枪,靶子倒了,我才意识到倒下的是靶子,他还没死。”冬深遗憾地说,“我太失望了。” 龙曼丽眼睛里蓄起了眼泪,背过身去快速地用手背抹掉了。 冬深还在说:“我问那个帮我的人,怎么才能一击毙命?他告诉我,要选好武器,等待时机。妈妈,什么是好时机?我本来不想等了,他给了我一把枪,我就这样——” 他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枪,对准太阳打了一下,又放下了,头也垂了下来。 “你和我,就都解脱了。” 龙曼丽猛地抓住他的手,眼泪来不及擦掉,几秒钟就流了满脸,不发一言,只是很用力地摇头。 “你别哭,妈妈。”冬深用手指给她擦眼泪,但擦不掉,就干脆用衣袖去擦,力道轻柔,话却很尖刻,“昨天晚上之前我还是这么想的,本来我的人生也没什么价值。” “不……”龙曼丽含含混混地发出音节,显然被他最后一句话刺伤了,“不,别这么说,冬深……” “是这样的。”冬深却坚持,“尤其是对你来说。” 他显然在陈述事实,龙曼丽无法反驳,只能伤心地哭。 没什么好反驳的。冬深刚出生的时候龙曼丽恨过他,冬深与龙曼姿越长越像的那几年,龙曼丽虐打过他。也许龙曼丽也爱冬深,但冬深对她的人生来说,确实承担不起“价值”二字。 “我害你过了不好的人生,你不喜欢我,我也不恨你。”冬深擦不干她的眼泪,索性不擦了,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更何况,你那么讨厌我,还努力爱我。妈妈,我做不了别的,也只能爱你。” 冬深的存在永远地毁灭了龙曼丽的人生,她不需要他。冬渐鸿禁锢他,限制他去工作,让他失去社会价值。他追求实现价值,但一直求而不得,后来他遇到许洛,许洛说,画他是一件有价值的事。这句话比什么都能打动冬深,他渴求自己被需要,渴求能够做有价值的事,因为就连冬渐鸿对冬深兴起的肮脏性/欲,需求的也只是他长相后面的另一个人。 但冬深发现这也是谎言,许洛需求的是体面,浪漫,性/欲。他的需求与冬深毫无关联。 真相是冬深从未被需要,冬深是漂浮的蓝色星球上一件可有可无的垃圾。 周律给他一把枪,他想,这真是雪中送炭。他变得快乐,因为他可以学习周律的演示,寻找合适的时机,或者在忍无可忍的时刻连开两枪,一枪打在那个人的眉心,一枪击穿他的心脏。罪人像被周律打倒的靶子那样倒下去。 他的人生也许就此终结。冬深拿到周律的枪时幻想了监狱高耸的铁网,也许会在那里劳作,做手工,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视为得到了一份工作。马克思把价值归结于劳动,他想,也许会在自由略微缺失的状态下实现价值,那也还不错。 他用他缺乏意义的人生换取解脱,龙曼丽也会因此得救。 他是真的有这么爱龙曼丽的,他原本是这样打算的。 “妈妈,听我说完,好不好,不要哭。”冬深说。 “我忽然发现,以前我只想让别人需要我,却从来没有自发想要过什么。”冬深说,“现在有了。他暗示要帮我,我不想那样。” 龙曼丽果然不再流泪,只是眼睛仍然很红,定定地注视着他。 冬深变得有些羞涩:“我觉得不好,我一点也不想让他帮我做什么事。要是有一天我会杀掉冬渐鸿,我希望在那之前能活得高兴一点。” 他明明白白说出“杀掉冬溅鸿”这五个字,龙曼丽全身一颤,但她控制住自己的眼泪,用尽全身力气地轻声询问自己的儿子,你要怎么样才高兴。 冬深却不说了,只是拿出手机,给母亲从下往上地翻看长度大概只有两页半的通讯录,介绍每一个龙曼丽陌生或熟悉的名字:“许洛,前男友”,“王若寅,朋友”,“微拉,花匠”,“JU230029512,外卖机器人生产编码”…… Title大多简略,冬深也确实没有什么复杂的人际关系,不然也不至于把外卖机器人的生产编码存在通讯录里。 龙曼丽好像明白了他在做什么,沉默地等待一个名字的出现。 通讯录很快翻到了最前面。冬深拇指在名字上停顿,甚至不小心点开联系人名片,又手忙脚乱地退出,缓了缓才介绍道:“周律,我……想要的人。” 龙曼丽沉默了好久才问:“为什么名字前有三个大写的A?” “我在帮他。” 龙曼丽不知道他帮什么。 冬深笑了一下:“帮他变成第一名。” 通讯录第一名有什么好当的。龙曼丽再次沉默了一下,也笑了。 “冬深真聪明。” “是吧。”冬深点点头,“我也觉得。” 在老宅待到晚饭前,冬深不想碰见冬渐鸿,亲了亲龙曼丽的手背,叮嘱她好好吃药,然后驱车离开了。 蓝色的保时捷抛过一次锚,冬深每次再开心里总有些不安稳,好容易开回城南,路过洛意的时候他停车进去,再出来时手里拎了一个很夸张的箱子。 简从津远远看到冬深又在他的门前等,只不过这次手里没有牵狗。 他们好像不约而同忘了昨晚响亮的心跳,简从津自然地开门,放冬深进来。 “怎么这么喜欢给人看门?”简从津脱掉外套,嘴巴仍然坏得冬深受不了,“冬天怪冷的,我让Nina给你在门口弄个窝,你看怎么样。” 冬深憋了半天:“还没到冬天,先不用了。” 简从津开始解领带:“还是要的,刮风下雨——” “能不能别瞎说了。”冬深推了他一下,“而且冬天那么冷,你以为一个窝就够了吗?” 简从津从喉咙里滚了两声低笑。 冬深又开始心律不齐,缓了两口气才充满暗示地说:“曼市总是天气坏,你要是有心就想个不那么偷懒的办法。” 给他造窝还算偷懒。简从津也不反驳,顺着说:“给你一把钥匙,还算不算偷懒。” 冬深双颊飞上不太显眼的红,又很快消退了。 “行,行啊。”话也说得结结巴巴,“随便你。” 第20章 冬深赖着不走,简从津也不赶他,正儿八经的西装扯开领口旋开袖扣,露出劲瘦的手腕和性/感的锁骨,然后走到楼上去。 冬深拿到钥匙,出入自由了,站在楼下想了半天,回到M33栋用行李箱装了些衣物和日常用品,又拉到简从津那里,叮叮咚咚地刷卡开门。 结果就他离开的这一会儿功夫,客厅里多了几个人。 冬深开门进去的时候其中一个正扯着简从津的领口,脸色涨得通红:“那是你亲舅舅!你怎么敢——” 大概冬深开门的动静太突兀,几个人停下动作,纷纷转头看他。 简从津还被人拽着领子,面无表情的样子让冬深心里猛地一突。他忽然想起在润岛的时候打给简从津,他的语气极度冷淡,刺得冬深发冷——大概与现在的表情是相匹配的。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无意探听。白舟原本站在一边,正欲开口,冬深忽然上前一步。 冬深庆幸自己今天衣着还算正式,学着Nina和白舟那样叫他:“老板,东西拿来了。” 什么东西,内裤睡衣,精华面膜,冬深说完也不觉得尴尬,表情肃穆,好像箱子里装的不是这些鸡零狗碎,而是整打美金。 “简——”简沐丰反应过来,还欲再逼问简从津,却忽然被简从津叱住了。 简从津眼神寒得像一个液氮桶,背对着冬深,语气阴恻恻地吓人:“闭嘴。” 简沐丰骤然收声。 冬深只以为这人要骂简从津贱人之类的,也没太在意。 简从津平静地拂掉衣领上那只手,转过身,众目睽睽之下看着冬深:“拿齐了?” 冬深晕晕乎乎的,一边觉得他这样好像很帅,一边心想他怎么这么能装,嘴上说:“齐了。” 简从津嗯了一声,道:“拿到楼上去。”又说,“白舟,你去帮帮他。” 白舟冲冬深一点头,比简从津还能装。掌心向上,比了个请,嘴里也说:“请。” 他们回避了,简从津正了正衣领,在沙发坐下,单手撑着下颌。 “说的对,简连丰是我舅舅。”简从津被一群人俯视着,姿态倒像他才是站着的那位,“不过你来找我之前有没有想过,你也是?” 简连丰现在与简从津外公一样人事不省躺在重症监护室,简霄也不知所踪。简沐丰让他言下之意骇得倒退一步。 四下皆静,他环顾一周,挑了位女士提问:“小姨,多年不见,怎么,今天来我这里送压岁钱?” 简琳怡没作声。简从津说这话是有些渊源的。早年周原仲还未去世,简栩婷夫妇邀请了往日最亲近的简琳怡来到新市,想要通过她缓和简栩婷与简家近些年僵硬的关系。谁想简琳怡人是来了,带了可观的现钞,当着十岁简从津的面推在桌上。 “算是补上这些年从津的压岁钱。”她冷漠又嘲讽地看着简栩婷,“往后别再见了。” “没给的那些年也不必补了。”此时简从津也不再单单看着简琳怡,忽然又笑了一下,好像忍俊不禁似的,“诸位,这是做什么?过年还有些日子,倒在我这里聚起会了。” 简琳怡忍不住地开了口:“简从津,你这个——” 简从津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想见的不见的,现在也该见够了。要是还看不够,不如晚上我叫人摆桌,在我这里吃个便饭。”简从津收了笑,语气也冰冷,“就看各位敢不敢坐。” 他很嚣张,也懒得遮掩,毫无做小辈的自觉。舅姨是站,他是坐,坐姿也懒散,像头不怎么耐烦的豹子,或者野狼。 没人接茬,他就半阖上眼,敷衍地挥手:“Nina,送客。” Nina笑了笑,摆出一个与白舟一脉相承的“请”。 “对了。”简从津背对着众人,忽然又开口,“二舅大概不知道大舅是怎么病的。” 他厚颜无耻地将简连丰的状态形容为“病了”,好像简连丰是自然而然躺进重症监护室的。 “还不是你——”简沐丰气急败坏,不相信他竟还敢提。 “大舅不小心翻了翻了我东岭的那处房子。”简从津语气轻松,“我不怎么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他半转过头,脸色的一半隐匿在阴影里。 “更别说碰我。” 简沐丰脸色变得很难看。 “别紧张。”简从津安抚道,“要很长时间见不到了。我给舅舅拜个早年,祝舅舅身体康健,万事胜意。” 三月份,这是拜的哪门子年。 简沐丰脸色煞白,手指着简从津不停地抖,让简琳怡扶出去了。 再说冬深随着白舟一道上了楼,把箱子拖到之前休息过的客卧,塞进柜子,不打算当着白舟的面整理。 白舟想了想,道:“你刚刚反应很快。” 冬深随口道:“周律做什么工作,怎么还有人来家里寻仇。” 白舟差点吐血,心说要真是寻仇寻到家里,他只能以死谢罪了。 嘴上嗯嗯啊啊的,没说什么有用的。 冬深也不太在意,打开卧室的投影,问白舟要不要看电影。 白舟本来没打算看,但是冬深放的片子是他一直想看却没机会看的,一个没注意,就坐到了冬深旁边。 简从津弄走简家人,不怎么高兴地上楼,暗暗扣掉了白舟上半年的全部奖金。 结果推开冬深的门,发现半年的钱大概不够扣,索性扣个整年。 白舟尴尬地站起来。 “再把那些人弄我这来你就干脆点辞职吧。”简从津冷着脸,“出去。” 他们跟踪我是你默认的好不好。白舟有苦难言,径直出门了。 冬深按了暂停键。 简从津问:“箱子里是什么?” “衣服啊。”冬深伸了个拦腰,露出一截凹陷的小腹,又很快被衣摆挡住了,“你上次说让我带的。” 简从津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收回视线,道:“拿齐了?” 冬深反应过来,忍不住笑:“你怎么回事。” 简从津也轻轻笑了一下:“箱子呢?” “衣柜里。”冬深说着站起来,拉开衣柜,箱子放倒打开,将东西弄到床上整理,“睡衣,睡衣,牙刷,浴袍,面膜,面膜,面膜,精华,面膜——” 太多面膜了。简从津有点受不了地说:“你怎么那么娘炮?” 冬深对他的用词很震惊:“你才是怎么这么说话?好没水平。” 《由简入深》TXT全集下载_6 简从津自知失言,犹豫半天才改了说法:“你怎么那么细致。” “那是挺细致的,我还脱毛呢,你都摸过了。”冬深满意了,随口跟简从津讲道理,“不是男人就不能细致了,也不是女人就非得细致。这个细致,就主要还是得看你自己的性格,知道吗,你想要什么。你要是觉得男人细致不行,或者女人不细致不行,那其实是你自己不行。你要是不行,当然看谁都不行……” 简从津也不知道到底谁“不行”,让他吵得头疼:“行了,之前也没发现你这么多话。” 冬深往衣柜里塞衣服的手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很多吗?” 简从津也有点犹豫了。多吗?最后说:“还可以。” “你要觉得多就告诉我。”冬深认真地看着他,“我没这样过,没有经验,不知道哪里做得不好。你说了我都会改的。” 这样是哪样,什么经验,同居?还是别的?他没说,简从津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也没有问。 “不用改。”简从津就只是道,“没什么不好的。” 第21章 又过了几日,许洛从欧洲回来,冬深没有去接。 等到倒完时差再联系,许洛约冬深画廊见面。 许洛将冬深当作模特的那幅人像没差几笔就要完成,实际上也不太需要冬深过去了。但许洛设计了一些情节,比如握着冬深的手共同为他的画像亲手添上最后一笔色彩,似乎能够将接下来的情节构建得更加浪漫。 冬深不清楚许洛的想法。他倒是没想别的,只是觉得答应许洛做模特应当有始有终,一睡起来便去赴约了。 画几近完成,冬深赤裸上身在固定位置坐了几个小时,与许洛几乎没有交谈。 许洛认为这是一种心灵的相通,倒乐于保持宁静作画。 日头将落的时候许洛调了最后一笔颜料,将画笔沾得饱满,笑笑地说:“可以穿衣服了。” 冬深平静地弯腰捡起丢在脚边的上衣,随口道:“画完了?” “还差一笔。” 许洛慢慢走近,凑到冬深面前,握住他的手:“最后一笔,你跟我一起画上去,好不好?” 冬深沉默了一下,先是没有动,告诉他:“不了,你自己画吧。” 说完微微后退了一步,注视着许洛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以后也自己画吧,别联系我了。” 许洛愣了愣。 “你说什么呢。”许洛把画笔放到一边,过于饱和的颜料在桌子上留下一道夹蓝的污迹,“冬深?” 冬深有点为难。假如许洛聪明一点,或者不要装傻就好了。冬深不想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事实上,他只是不想讲“分手”这类词汇,听起来太正式,好像他与许洛之间曾经有过什么珍而又重的感情。 冬深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不说“分手”就能分手的解决方案:“分开”像一个短暂的冷静宣言,“到此为止”略带点严厉,“结束”则比分手更加抒情。 他看着许洛放在一边的画笔,最终用了点心机地说:“我喜欢别人了。” 他大可把所有责任推到许洛身上,但他心里面很怕许洛把场面弄得太夸张,又要道歉又要忏悔的。倒不是他自以为是,要是许洛对戏剧冲突少一些狂热,冬深也不会有这类担心。 许洛果然一副震痛的表情。 冬深警铃大作,有点想跑。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许洛后退半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想跟我分手?” 冬深听到分手两个字,不太舒服地蜷了下手指,道:“……嗯。” 许洛好像不能够接受,沉默了好久才道:“你能喜欢谁,冬深,你去喜欢谁?” 冬深说:“我今天就是想来跟你说这件事,别的跟这件事也没有关系。” “怎么没关系。”许洛好像听到很好笑的笑话,冲动道,“你去喜欢谁最后不会伤心?除了我,是真的对你好,也选择忍受你,别人谁会忍受你?我忍受你是因为喜欢你,冬深,我爱——” “慎言。”冬深的眉毛皱了起来——他很少做这样明显不高兴或者不耐烦的表情,此刻是真的觉得许洛惹人厌烦,“没必要这样。” “没必要?冬深,几年了,我们在一起几年?”许洛把画架反过来,还差了一笔的画像展露出来。冬深之前都没有看过,这是第一次知道许洛笔下的他是什么样子。 上面的冬深赤裸着上身,被一尊玻璃罩拢着,睫毛是白色的,几多纯净。一双大手隔着玻璃抚摸他,有种保护者的意味。 许洛说:“我怎么对你的,你说你不行,我忍着没有碰过你。你跟我在一起有没有受过一点委屈?我喜欢你,至于爱不爱你,你看这画,看不懂吗?” 那幅画冬深大约只看了一眼,竟然忍不住笑了一下:“许洛,你真可怜。” “太自以为是了,你以为你是谁,在画里要做我的上帝?”笑意收了,冬深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冷淡,“你觉得自己是保护者,爱惨了我,又是奉献者,因为忍受了我的性/无能,我就要感恩戴德。” “你演给自己看的时候,是不是连自己都感动了?”冬深走近了端详那幅画。他原本不想弄成这样,但许洛让冬深觉得可怜,忍不住叫醒他,“不过也别太入戏吧,不然跟吴可同要怎么演啊?” 他把视线转移到许洛的脸上,看到上面闪过一丝惊愕。 “你根本不喜欢我。”冬深说不出那个“爱”字,“不然喜欢也太廉价了一点。” 许洛一时说不出话。 “各取所需,我也没有高尚到哪里去。”冬深缓和了一点语气,“你需要实现艺术家关于爱情的奉献情结,我理解,不过骗你自己就行了,用不着骗我。” 他觉得话说得差不多了,转身想要出门。 许洛却在后面叫住冬深,声音有点干涩。 “……那你为什么跟我在一起?” 冬深想了想,平静道:“许洛,你有艺术幻觉,我也有需要骗自己不孤单的时候。” 现在他不想骗了。 如果周律能帮帮忙就最好。如果不愿意,那孤单也没什么。 简从津手上沾了点血,Nina递来一张纸巾,他漫不经心地接过,擦了,轻飘飘地扔在面前一张青紫破皮的脸上。 “我放你去报警吧。”简从津很随便地说,“好不好,舅舅。” 现场全是简沐丰还未来得及处理的犯罪痕迹,报警,怎么说,绑架不成反被绑么?简沐丰嘴巴贴着胶带,闻言双眼睁圆,目眦欲裂,猛地向前挣动。 两把枪一左一右瞬间抵上他的后背。 “老实点。”白舟解下脏污的手套扔在地上,“我们老板脾气好,你跟踪我他忍了,跑他住的地方拽他衣领他也忍了,该不会让你觉得他好欺负吧?” 场合很严肃,好脾气老板简从津忍了忍,善良地没在简沐丰面前批评白舟说话像太监。 简从津在简沐丰面前蹲下,好声好气道:“舅舅,你想弄死我,我都理解,但是你不该动你姐姐。她每次见我都要叮嘱我,下手别太狠,给你舅姨留点后路。你打她的主意,谁来劝我对你们手下留情?” 简栩婷在房间的另一端,闻言垂着头没有说话,腕子上一圈通红破皮的勒痕,有人在为她包扎小腿的刀伤。 “妈,差不多了吧,下面的你可能不忍心看。”简从津站起身,看着简栩婷,“Nina,把她带我那里去。” 简栩婷的伤口包扎好了,搭着Nina的手往外走,任简沐丰在身后发出绝望的嘶号。 Nina正欲推门,简栩婷却忽然开口。 “从津,给他留条命吧。”简栩婷回过头,“从此我就当没有过这个弟弟。” 她走了,白舟遗憾道:“夫人又替黑白无常减负了。” 简从津冷淡地笑了笑:“有人减负,就有人得多干活。”他拿着一把小巧的军刀,在指尖转了几圈,递给白舟,“工作吧。” 大门在简从津背后合上,有胶带也封不住的凄厉喊叫从门缝里钻出来。 他冷淡地抚平身上的褶皱,极度体面地走出地下室。 车带着简栩婷到城南的别墅,路上她流了些眼泪,不过下车时便不怎么看得出了。 “最近您就先跟老板住在一起,安全些。”Nina搬下她的小行李箱,又来扶她,“等到事情平息了——” “我听从津的。”她打断Nina,“你们多帮衬他。” “那是自然。”Nina笑了笑,带她打开简从津的别墅门。 冬深听到动静转过头,与门外二人六目相对。烟灰掉在睡裤上,灼了个不大不小的洞。 第22章 冬深性格没什么锋芒,有时候让人忽略了他美得攻击性过强的脸。 Nina也是第一次见他抽烟。冬深站在门廊里,一边手肘连着肩线向上耸起架在展示柜上,肢体流畅,吞吐烟雾的姿态颇为熟练。身上穿着睡衣,嘴唇发红,看起来不太正经。 简栩婷觉得他脸熟,但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心力纠结儿子家里的陌生人,勉力维持礼貌对冬深点点头,便随着Nina上楼去了。 简栩婷与简从津长相相似处太多,冬深也不会傻到看不出对方的身份。等二人一错身,冬深就略显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拨号,但简从津没有接。 冬深又从简从津烟盒里偷了支烟出来点燃,夹在指尖,呆站着发楞。 过了一会儿烟燃尽了,他方才梦醒似的站直了身体急急往外走,脚上还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拖鞋。 刚闷头推开大门,就意外撞上了人。 “有睡衣派对等你赴约?” 简从津站在门外,皱着眉从头到脚地打量他,在烟灰烫破的位置短暂停留视线,表情不怎么美妙,道,“白舟,送他过去。” 白舟站在一边没动。 “……不是。”冬深也低头看了一眼,抬起头有点别扭地解释道,“刚刚给你打电话了,你没接……你妈妈好像来了。” 冬深是对危险不够敏感的人,第一回 让简从津压在沙发上差点施暴,冬深坐起来就敢冷静地要人给他拿饮料。几年来第一次被吓到还是前不久被简从津逼着开枪。 现在慌慌张张地从简从津家里偷偷逃跑,连睡衣都没换,竟然只是因为“你妈妈好像来了”。 简从津给白舟一个眼神,边往里走边道:“怎么,她来了就没你住的地方了?” 白舟站在冬深身侧,用肢体趋势给冬深一个向里面走的暗示。冬深只顾着注意简从津,很轻易就中了招,转头跟着他往里走,语气有点着急:“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简从津进了家门,抬眼就看到自己的银质烟盒被随手打开放到门厅的柜子上,里面的烟缺了几支。 “你觉得不自在,也把衣服换好再回去。”简从津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扯领带,“穿着睡衣闲逛什么?” 污蔑人,冬深没有打算闲逛,就算打算闲逛,也已经被捉回来了。 “而且你有什么不自在的。”简从津脚步不停,把领带随意地扔在一边,又往楼上走,“你奶奶还能为难你吗?” 冬深没料到简从津能这么说,一时间梗了梗,没吱声。 “上来把裤子换了。”简从津在楼梯的转角站定,隔着一层楼梯看他,“小偷。” 冬深在简从津嘴里,一会儿是流浪狗,一会儿比狗还不如,一会儿是保姆,家政,是看门狗,现在又变成了小偷。 冬深有气无力地反驳:“怎么又是小偷了,我没偷你东西。” “上来。”简从津命令他,大概是刚刚沾了血,语气显得有些冷酷,“冬深。” 冬深做了半天心理建设,不情不愿地往上迈了一级台阶,嘀咕:“你妈妈在二楼,我上去干嘛。” 简从津没说话,等冬深慢吞吞地走到他身边,才接着往上走:“她在三楼。你把裤子换了,想回就回去。” 结果冬深走在简从津旁边,没一会儿又变了口风:“……也不是非得回去。” 简从津洗耳恭听。 冬深抬头看着简从津的侧脸,走动间板正的发丝掉落在鬓角,显得又帅又生动。他犹犹豫豫地说:“我不回去,你怎么向你妈妈介绍我啊。” 简从津脚步往冬深的卧室走,随口道:“我就说,妈,你可能不清楚,这位冬深是我的新儿子,您的新孙子,二十多岁了没有工作,最近在兼职做小偷。” “——周律!”冬深看着简从津推开他的卧室,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胡说八道。” “哪里有一点是胡说的?”简从津的手臂从后面揽了一把,把冬深推进去,自己也随之进了门,轻轻在身后带上。 冬深闷不吭声地走到衣柜前面打开门,扒了半天才取出一条浅色的牛仔裤。 “我不是小偷。”憋了半天,冬深再开口的声音有点小,“如果偷你东西你就赶我走好了。” 简从津没接话。 冬深看了他一眼,埋怨地说:“烦人。” 然后转过身,背对着他,把手指搭在腰间向下用力。粉色的指甲松松垮垮地用力,缓慢地将白色睡裤向下扯。 简从津没有动。 冬深的腰慢慢露出来,细而窄的一截,深陷的腰窝,好像一把就能握满。裤线还在向下,灰色的内裤包附着圆而小巧的臀,笔直的腿,可爱的腿窝,然后忽然加快了,睡裤滑落在地上,暴露出简从津用手抚摸过的曼妙小腿。 冬深微微动了,将睡裤向后踢走,反身坐在软凳上,发红的膝盖微微曲起,侧对着简从津,手里抖开蓝色的牛仔布。 简从津的喉结滚了滚。 冬深再掀起眼皮看他一眼。他毫无自觉,又或许装作毫无自觉,眼睛又明又润,脚趾踩在地毯上动了动。 “你看什么看。”冬深开口,话是呛人的话,听在简从津耳朵里却是另外一种意味,“我又偷你东西了?” 简从津垂下眼,捡起冬深踢在一边的褶皱睡裤,向他缓步逼近。 冬深定定地注视着越来越近的简从津,指尖一松,待穿的牛仔裤滑落在一边。 简从津已经走到他面前,需要冬深高高地昂头仰视才能够看得清楚——他弯下/身,用整个身形将冬深笼罩起来。 冬深的呼吸变得很浅,很慢,赤裸的敏感膝盖感受到简从津小腿胫骨透过西装裤传递的热意。简从津的脸与冬深的越靠越近,潮湿的呼吸也与冬深的稍作纠缠。 冬深的脸开始发麻发痒。他没有动,很倔地仰着头。 “冬深。”简从津开口了,冬深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发现计谋得逞并不能使心跳平缓。一下下的心跳宛如将世界各地的拆除爆破引来了冬深窄小的胸腔,轰隆隆地绵延成一片巨大的混响。 可是冬深下一秒就知道在自己小小的算计根本没有用处,周律愚弄他就像愚弄一只无脊椎的水母。 “冬深,”简从津将手里的睡裤举到二人眼前,烟灰烫坏的洞作为证据明明白白地挡住了冬深的视线,“你是不是又偷我烟抽了?” 冬深的呼吸放松了,全世界停止爆破,心脏好像也恢复如常。 他把头别开在一边,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说起好像毫无关联的话题,声音小到几不可闻。 “你妈妈等下要看到我了。”冬深说,“她问你我是谁,你怎么回答。” 简从津笑了一下。 “你不是说过吗。”简从津道,“好朋友。” 可是简从津的声音太低太温柔,把词汇变得缱绻,“朋友”好像与“爱人”相似,谴责也根本不像谴责。 他摸了摸冬深的头发,再次开口。 “小偷。” 第23章 小偷偷走了简从津的烟草,得到的惩戒只是一个短暂的抚摸。这惩罚太厉害,让冬深觉得连心跳和血流都变成过速的折磨。 他有点想不通这是什么。冬渐鸿的手能够令他变冷,简从津的却让他变热。 冬深故作镇定地拨开简从津的手,“我回我自己家里去。” 简从津直起身,自若地给他一点能够呼吸的新鲜空气,道:“怎么,这也要提交申请?” 冬深捡起落在一边的裤子,自暴自弃地学简从津胡说八道:“嗯,要爸爸允许。” 简从津笑了一下:“不跟奶奶打声招呼,你觉得很礼貌?” “我本来就不礼貌。”冬深提着裤腰站起来,赤脚踩在地毯上注视着简从津,一边保持过速的心跳,一边又看简从津很不爽,“原本也没打算跟爸爸打招呼。” 他把裤子收拾好了,又去用脚掌够前面的拖鞋。 “那你做得对吗。”简从津又从后面接近他,“为什么不跟爸爸打招呼?” 冬深不想讲了。 “你也差不多一点。”冬深转过身来与他对视,“你是我爸爸吗?爱演。” “你说了算。”简从津道,“拒绝捐赠请出具一份书面说明,以证明不是我不捐,是你不要。” 哪里有人将醉话一本正经说出来的,冬深让他欺负得没有反击的余地,只能无意义地眨了下眼,说:“那我回去给你写,还用不用盖章签字?” 简从津却说:“你还要盖章签字?” 他原本已经将冬深放回到安全距离,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又变得不高兴,再次逼近冬深,沉声道:“你不要太得寸进尺,冬深。” 到底是谁得寸进尺啊。冬深刚刚站起来,又被他逼到床边坐下,手臂在软被上撑直了,身体向后仰。 大概习惯了太高效的供血速度,冬深变得勇敢了一点。 “你别欺负我了。”冬深的眼睛很漂亮,此时无奈地看着简从津,一错不错的,显得认真,“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简从津根本不在乎。 他抬手按住冬深的肩膀,用了巧妙的力道向后推,冬深就猝不及防地倒在床上。 简从津把他按在身下,扫视他像狼扫视领地里的羊,野蛮,令人心惊的专横,“什么事。”他漫不经心道,也根本不在乎冬深要不要回答,用不容拒绝的方式卡住冬深的下颌,又说,“觉不觉得这样很熟悉?” 冬深第一次走进这栋房子,就是这样被简从津压在沙发上,简从津说冬深是来勾/引人的,还说了什么? 冬深困难地在简从津的手心里摇头,声音也变得有些哑。 “周律……” 他看着简从津,眼珠的粘膜亮得可怜。周律把他压在沙发上的时候说“干你一次”,这次周律没有。冬深于是没办法像第一次那样给他一巴掌。 简从津假装生气,冬深就毫无抵抗地妥协。 “我不写拒绝捐赠的说明了。”他祈求地说,“不盖章不签字,周律,你先放开我……” “周律?”简从津掐他的力道变大,不怎么善良地反问。 冬深知道他大约不再是自己纯良友善的朋友了。 冬深的手在床单上痉挛了一下,最后还是犹豫地说:“……爸爸。” 他说:“爸爸,你放开我,有件事——” 简从津看他的眼神很深,让冬深对他的意图毫无所觉,缺乏警惕。 没等冬深说完,简从津的脸就在视线里放大——他握着冬深的下颌吻了上去。 冬深的嘴巴很软,正在讲话的口腔微微打开,潮湿的舌头和牙齿被凶狠地吻过,温柔地吻过,侵略军又悄无声息地撤退,轻轻松开禁锢着冬深的手。 冬深睁圆了眼睛,呆愕的样子惹得简从津忍不住发笑。 “你惊讶什么?别装纯。”简从津像一个温柔的混蛋,“不是跟许洛吻过?” 冬深不说话。他的嘴巴还张着,被口水濡湿之后变得更红,眼睫毛缓慢地颤抖。 简从津的额头几乎抵到他的额头,笑意很容易就被冬深看得清晰。他用指腹蹭过冬深的眼睑和眼尾,又用接近于诱哄的语气道:“刚刚想说什么?” 冬深的眼皮颤抖的幅度更大了。 他索性紧紧将眼闭上,好像黑暗能够修改即将出口的言辞。 原本要说的话还清晰地堵在喉咙里,需要稍微用一些勇气和毅力才能使其改头换面,变成另一副意思。 那句“我可能没办法接吻”,嘴唇一碰,变成简从津听到他又呆又愣的声音。 “周律,你能不能再亲我一下。” 简从津很轻易地满足了他的要求,吻得深而又凶,温柔且久。 冬深的眼眶泛起热意,却仍不舍得放开环着简从津脖颈的手臂。 这是什么?冬深的眼角滑脱一颗透明的泪珠,心里面翻江倒海的满足和委屈。 到底是什么啊?他想不通,也不懂,吻吗?是吻,但肯定不全部是吻。 因为他从不知道接吻是这样让人欲罢不能的温柔好事。 简从津从冬深那里夺得一个吻,心情不错,也不跟他再计较逃跑的事情,反而默认冬深推门而出的动作,放他回到自己家里。 冬深走得很快,几乎是从简从津家里跑了出来。 他的脸在逃窜途中变得滚烫。 到底是什么,怎么会这样。莫名其妙的情绪过了,他有些崩溃,又有些新奇,心里却暗暗希望能够与简从津再做。 那句“我可能没办法接吻”彻底被粉碎了。 第24章 王若寅快结婚了,话变得很多,经常不顾时差打越洋电话给冬深,聊他的爱情和紧张。 冬深接到几次之后也很难保持礼貌。 “三年前你不能放弃的爱人还是一个四十五岁的白人女教师。”冬深坐在床上接电话,语气不太好,“你现在洁白无暇纯洁的爱人变成了一个二十三岁的男孩。” “你懂不懂爱啊?”王若寅暴躁,“爱就是瞬息万变的。” “不太懂。”冬深诚实道,“但是请你不要再在东八区的凌晨给我打电话了。” 王若寅假装听不到后半句,坚持道:“还是要懂一点的,不然你以后被人骗怎么办?” “我不会被人骗。”冬深好困了,难受地在床上滚了滚,“我想睡觉,若寅,你是不是也该休息了?” “休息什么?”王若寅不屑,“我在等我的未婚夫与我共进晚餐。” 冬深拗不过,又陪他闲话爱情,后来大概是他的未婚夫到了,王若寅才表现出一丁点挂断的意思。 “爱情是多样的。”面对冬深不甚友好对他爱情的质疑,王若寅最后说,“有人的爱情是忠犬八公的类型,我的爱情是绯闻女孩的类型。” 冬深没有看过绯闻女孩,只好说:“我会去拜读一下。” “电视剧,你拜读什么啊?”王若寅不屑,那边传来催促的声音,他对着听筒道,“算了,放你去睡。” 冬深把电话挂了。但王若寅的爱情魔咒效力太大,听不到反而精神了许多。 要是晚上睡不着,人就会胡思乱想。 冬深闭着眼,没办法不想起周律吻他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他不放,好凶。但是也不算太凶…… 想得嘴巴里黏黏糊糊分泌口水,忍不住又想,周律的爱情是忠犬八公的类型,还是王若寅的类型? 他想不明白这个正如他想不明白吻的魔力,最后放弃地睡着了。 冬深与许洛当面说分手之前通过洛意的渠道买了样东西,原本是打算送给周律的,意为赔偿打碎的花瓶,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送出去。 从简从津家逃跑的第二日,他拎上那只夸张的手提箱到简从津家去敲门。 门是简从津亲自开的,西装革履,头发上抹了发胶,是要出门的样子。 他看到冬深,先是没有说话。 冬深却很直接把箱子递给他:“赔你的另外两只花瓶。” 简从津接过了,却是问:“给了你钥匙,怎么还敲门。” 冬深有点犹豫地向他身后看了一眼:“我怕直接进来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简从津往里面让了让,“别当着我妈的面叫我爸爸就行了。” 冬深又看他一眼。 “有话就说。”简从津垂眼看着他,“想什么呢。” 冬深把头低下了,也不进去,说:“没什么。” 哪里是没什么。 简从津看了他一会儿,妥协道:“抬头。” 冬深抬起头,简从津慢慢靠近,然后把手里的箱子丢在脚下,单手捧住他的脸。 “要吗?”他的鼻尖戳着冬深的鼻尖,问句低沉得像勾/引,“是不是在想这个?” 冬深没说话,往上凑了凑,嘴巴轻轻在简从津的唇角蹭了一下,然后稍稍退开了。 简从揉揉他的耳朵,一手拎着冬深,一边拎着箱子走进家门。 “四月份了。”冬深感受了一会儿手心的热意,忽然开口道,“曼市的樱花要开了。” 简从津松开他的手,把箱子平放在桌子上,打开锁扣:“你喜欢樱花?” “还可以。”冬深说,“想问你喜不喜欢。” 箱子里防震措施做得很严密,简从津看了一眼里面的石块,道:“曼市的樱花我还没有看过。” 冬深沉默了一下,简从津又问:“你从哪弄了块儿石头来赔我的花瓶?” 冬深道:“你能不能看仔细一点。” 简从津依言把石块拿出来,发现上面刻满了符号,正反审视了几遍。 冬深等不及地问:“喜欢吗?” 简从津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只是问冬深:“你买这个做什么?” “你怎么那么笨啊。”冬深道,“你不是叫周律吗?律!” 律,律法。冬深因为这个,买了一块美尔城邦时期的法典碎片给他。 “喜欢吗?”冬深坚持问。 简从津皱了皱眉。 冬深捕捉到了,音量变得有些小,又说:“不喜欢吗。” 简从津没办法因为自己不叫周律而说不喜欢。 得到肯定的答案,冬深笑眯眯地换到之前的话题。 “你说你没看过曼市的樱花。”冬深好奇道,“你不是曼市人吗?” “他是新市人。” 简从津还没有回答,身后传来了一位中年女性的声音,柔和的,带了些忧郁。 冬深猝不及防,转头去看。 简栩婷款款走过来,一整夜已经收拾干净了伤心的情绪,此时看着冬深,笑得很善意。 “我记得你。”她说,“从——” “妈,时间来不及了。”简从津打断她的讲话,道,“车在外面等。” 简栩婷歉意地对冬深笑了笑,说:“今天不凑巧。” 她大概有什么要紧事,冬深礼貌地叫了阿姨然后道别,转头问简从津为什么简栩婷会认得他。 “你第一次来住的那一晚我在跟她视频通话。”简从津道,“她看到你了。” 冬深点点头,道:“你也要出门吗?” “不急。”简从津回答。 冬深于是帮简从津把那块价值颇高的石头摆放好,与他闲谈。 “你是新市人?”冬深道,“没听你讲过。” 冬深开玩笑地讲:“你该不会是来赚我们曼市钱的吧。” “钱还没赚到手。”简从津看着他,没什么表情地说,“倒是赚到了别的。” 冬深的心跳变得有些快,装作不经意地问:“别的什么?” 简从津却没有回答。他顿了顿,问了冬深一个问题。 “你要不要跟许洛分手?” 冬深很少感到不好意思,但此时也忍不住觉得害羞。 他想到那些王若寅讲过的爱情技巧。 圣诞节会发光的树,冬日里的插在同一只兜里的双手,雪地里的烟花,愚人节“我不会爱你”的表白。 冬深低着头,耳朵尖泛起粉色,感谢今天的日历恰巧翻到四月一日。 接下来的小诡计太明显,他略有羞愧。 “我不要。”冬深软塌塌地说,“总之现在没有分手。” 《由简入深》TXT全集下载_7 他抬头用祈盼的目光看着简从津,希望他能懂。 简从津看了他很长时间,才道:“知道了。” 他以为冬深的祈盼是另一种哀求,而他也不会对冬深说不。 简从津不认为自己存在什么道德,所以能够原谅冬深不够道德的犹豫不决,根本没有想过永远直来直去的冬深也有因为害羞绕着圈子讲话的时候。 他只是意外于表示大度的负面情绪差点让他说不出那句“知道了”。 就算把简家拱手让人,大概也不会比现在的不甘心更多。 第25章 简从津抬手看了眼表,很平静地对冬深道:“我还有事。” 冬深点点头,等到简从津往外走,却又追了几步,问他:“周末有没有空?” 简从津看着他,嘴唇闭着,没说什么。 “想请你跟我一起去参观画展。”冬深道。 是原本就与承办人约好要去的,当时他与许洛还没有分手,免不了很多人看着许洛的面子邀请他参加活动。大多数邀请递过来他也不会接,只不过这一回的请帖只递到他手里,倒是把许洛落下了。冬深也就答应下来。 “咱们早一些去,后面还有宴会。”冬深看了看简从津无动于衷的表情,又补充说,“你不想参加的话——” “没有不想。”简从津打断他,道,“周几?” “周日。”冬深道,“你有时间吗?” 简从津道:“我周五要回一趟新市,能回来就陪你去。” 冬深点点头,又拉着他的手不松开。 简从津开口:“冬深,我要迟到了。” “爸爸别上班了。”冬深厚着脸皮乱讲,“陪我在家玩游戏吧。” 简从津忍耐地深吸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才说:“你能不能懂事一点?” 这句话的限制很模糊,像表演爸爸发言,也像周律在亲密地责备他。 冬深有点发怔地松开了手,看着简从津的眼睛,小声说:“……能。” 简从津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脸,才走了。 那天之后简从津变得有些冷淡,不过也或许是工作太忙,或是冬深略敏感了。很快到了周五,冬深问好了简母不会去送简从津,于是提前躲在车里等简从津开门进来。 车是Nina驾驶,冬深与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没一会儿简从津就拉开后座,看到了回望的冬深。 最近总是有这种回溯感,冬深坐错车那一次也是这样的场景,四目相对,冬深有点恍惚。 简从津坐上车,说:“冬深,你又叫网约车了?” “没有。”冬深用膝盖碰一下简从津的腿,“我去送你,不行吗。” “没什么好送的。”简从津看着他说,“Nina,在M33栋停一下,放他回去。” “不停。”冬深说,“你太独断了,Nina踩刹车不要费力气?再说,要两天都见不到了。” 最后一句话说得有点小声,不过简从津还是听清了。听清了就很难拒绝,可两天见不到又算得上什么大事? Nina却不听冬深的,在他家的别墅门前停了车。 冬深坐着没动。 “我就去送送你,又不是要跟你回新市打扰你工作。”冬深说,“干嘛不让我送?” 顿了顿,又用很平静的眼神看着简从津,认真地好像给简从津做了个肉眼X光片,但也没能找到简从津冷淡的缘由,“而且这几天你都不怎么理我。” 简从津看了他一会儿,最终放弃似的叹了口气。 “随便你。”他抬手扶了扶额头,好像很无奈,“想送就送,想干别的也随便你。” 冬深没有听懂,辩驳道:“我没有想干别的,就是想去送送你。” “那就送。”简从津的情绪好像只透露了零点一秒就又恢复了冷静,“Nina,开车。” 去机场的路上可以看到零星的樱花已经开了。冬深透过车窗向外看,只一会儿就失去了兴趣。 “你喜欢曼市吗?”冬深开始发问,“你是新市人,之后肯定也要回去吧?” “回去又如何。”简从津苛刻道,“你要活不下去了?” “我问你喜不喜欢曼市。”冬深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重新重复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就来问我。” “以前不喜欢。”简从津倒是轻易就说了实话,“现在可能有些喜欢了。” 冬深心跳慢了一拍。 “你呢。”简从津看着他,不容冬深逃避地问,“我回去了你要怎样?” 冬深偷懒地模仿简从津:“活不下去了。” 简从津定定地看着他,冬深有些受不了地转开脑袋。 “本来就是。”他底气不足,偷看了一眼开车的Nina,才小声说,“肯定会伤心吧。” 简从津不放过地追问:“还有呢?” “……说不定也会去找你。”冬深说,“我能找吗,到时候你又要生气了。” 简从津没说话。车速慢慢缓下来,机场到了。 简从津推门下车,冬深亦步亦趋地跟上,对方却忽然停下脚步,害冬深一头撞上简从津很硬的背。 “冬深。”他转过身,站在机场的入口,背景是机场光洁的瓷砖和投下天光的透明穹顶,“你能找。” 冬深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在说什么,手指在身侧动了动。 “你什么都能做,我不会生气。”简从津说,“我没生你的气。” “那你还几天不理我。”冬深说,“冷暴力。” 他说完,却稍稍踮脚,环住简从津低垂的脖子:“亲一下。” 简从津顿了顿,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吻住他。 吻得太久,结束时冬深脱力地趴在简从津的胸口,嘴巴微微张开,仰着头喘息。 简从津抬手替他蹭掉唇角潮湿的唾液,沉默着,最后开口道:“冬深,我可以给你点时间考虑清楚。” 冬深却理解为另外的事情,手用力抓住他背后的衣料,没有说话。 “现在我需要你做另一个决定。”简从津把他抱在怀里,语气很温和。 冬深想到许洛狰狞着面目对他说“谁能忍受你”,心里面慌乱,声音也闷闷的:“什么?” “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新市?” 上午十一时二十三分,冬深被简从津牵住手,踏上曼市飞新市的航班。 途中冬深沉默良久,最终还是选择坦白梗亘在心头的阴霾。 “周律。”他说,“我是性冷淡。” 简从津的脸看不出情绪,冬深咬着嘴唇,自暴自弃地低声道:“性冷淡的意思就是不能做/爱,你才是需要点时间考虑清楚。” 第26章 简从津与冬深对视几秒,忽然笑了一下。 “冬深,你要我考虑什么?”简从津亲昵地摸他的侧脸,“你不能做/爱跟我有什么关系?” 冬深用自己的手心覆盖住简从津的手背,呆着不讲话。 “你想跟我做/爱吗?”简从津的手变得有些用力,“还是说你觉得我想跟你做?” 冬深不看他了,垂下眼睛,无力道:“没有。” 简从津又问:“没有?那你这样算什么,是不是还要做我的好朋友?” 冬深嫌他装糊涂,又咄咄逼人,愈加说不出简从津想听的话,嘴硬道:“你知道就行了。” 简从津又看了他一会儿,松开了手。 新市很快就到了,简从津带着冬深上了来接的车,一个多小时才开到简从津真正住了十来年的地方。 比在曼市别墅区的房子气派多了,修在山上,像一个孤零零的城堡。 “你住这啊?”冬深问得没有意义。 简从津没有回答他。车近了,大门缓缓向两边展开,转弯,驶向地下车库的入口。 车库大得不像话,零星停着几辆超跑和看似低调的车型。 车终于停了下来,司机来为简从津开门,冬深也跟着下去。 “喜欢哪一辆。”简从津随口问,“晚上开着出门。” 冬深随便指了一辆炭灰色的柯尼塞格,说:“酷。” 简从津点点头。司机按好了电梯,冬深随着简从津走进去。 “我有个会要开。”简从津刷卡按了三层,道,“等下管家过来,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他,干什么都行。晚上再带你出去。” 冬深点点头。 电梯上行速度很快,轿厢也稳,很快地停在三层。 管家站在外面,微微鞠了一躬,道:“您回来了。” 冬深不适地往旁边站了一点。 简从津也没说什么,只对管家道:“安排好了?” 管家恭敬地答是,简从津才看了冬深一眼,道:“把他照顾好,晚上他跟我一起去。” 冬深问:“去哪?” “去吃饭。”简从津回过身,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还有一些其他人。” 冬深点点头,没再出声。 冬深跟着管家去到给自己安排的房间,很大,视野也不错。他让管家先退下了,自己打开投影看王若寅说的那部“绯闻女孩”。 简从津忙完,推门而入,冬深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激光投影仪照出空气中旋转的稀薄灰尘,老旧的电视剧还在播放。 他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冬深,转身出去,再回来时手里牵着一条德牧。 简从津松开拽着的牵引绳,向上扬手,大狗起飞又降落,冬深猛地惊醒,惊坐起身,发现身上蹲着一条伸着舌头的德牧。 “马修,下来。” 简从津一叫,狗就从床上蹿了下来,乖乖跑到他脚边蹲好。 “醒了没有。”他蹲下/身摸狗下巴,又拍拍马修的头,话却是对冬深说的。 “……醒了。”冬深穿上鞋,看了那狗一眼,“狗养得真好。” 简从津看他一眼,道:“该出门了。” 冬深被简从津带到一家法餐厅,同坐的有二人,其中一个是白种人,叫做Berlin,讲冬深听不懂的西语,另外一个看起来是亚洲人,或是混血,看起来最多二十岁,叫做Chen,听说功能有些障碍,用手语交流。 冬深用英文与Berlin打了招呼,又用手语对Chen表示“你好”。 席间大多是Berlin和简从津在低声交谈,冬深听不懂,埋头用银钳夹蜗牛吃。 倒是Chen用手语给他比划了什么,冬深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他所有的手语造诣已经在刚刚的“你好”上用光了。Chen遗憾地耸耸肩,抓着Berlin的胳膊又说了什么,Berlin看了冬深一眼,摸摸Chen的头。 冬深下意识转头看向简从津。 “Chen在夸你吃蜗牛的样子很漂亮。”简从津忍不住笑,“像贵族小姐。” 冬深呆了呆,又看一眼Chen,对方笑眯眯的,样子很友善。 冬深想了半天,才略带窘迫地比了一个不太标准的“谢谢”。 简从津大约与Berlin达成了什么共识,两个人谈话似乎还算愉快。离席时冬深在网络上搜索了再见,很高兴见到你的手语,并把屏幕展示给Chen看,惹得Chen无声大笑,拿过冬深的手机在搜索栏里输入:你太可爱了,为什么不直接打字给我看? 冬深又怔住了,好像很难接受自己做了傻事,旁边的Chen直到被Berlin牵走都一直在笑。 泊车员把车开了过来,冬深坐进副驾,简从津握上方向盘。 来的时候冬深还没太醒觉,此时看着简从津亲自开车免不得稀奇。 简从津看了他一眼,指挥他把安全带系好了。 城市里,跑车开得不算太快,简从津打开车顶,风吹乱了冬深略长的额发。他侧头看向目视前方的简从津,夜色融进对方的眼睛里,让冬深解读不出任何有意义的情绪。 “他们,”冬深看着他说,心里也不知道想得到什么答案,“是不是恋人?” 简从津减慢车速,最后停在路边,就着路灯与冬深对视。 “是。”简从津也看着他回答,伸手把冬深额前的头发拨顺了,“配吗?” “很配。”冬深说,又转头向外看,重复道,“很配的。” “很配很配的。”简从津不怀好意地学他说话,“冬深,你也是外国人?” “……”冬深反驳,“外国人不这么说吧。” “那外国人怎么说。”简从津的声音随着晚春的夜风吹进冬深的耳朵,越来越近,好像变得缠绵又纵容,“match,suit?你怎么说?” 冬深不能再无动于衷看夜色了,简从津解开了安全带,把身体倾斜到冬深这一边,冬深一转头就用鼻尖堪堪擦过脸颊,呼吸也变得粘腻。 “……周律,你要我怎么说啊。”冬深缓慢地眨眼,又叫,“爸爸,我英文学得太差了。” 简从津道:“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呢。冬深伸出手,柔软的掌心蹭过简从津晚间略有些冒头的青色胡茬,有些微刺痛。 “不知道。”冬深的语气有些飘忽,“我只会扮日本人。” 简从津不说话。 冬深稍稍凑近了一点,说:“我大学是日文专业的,你想不想听。” 简从津把他的手从脸上拿下来握在手心,道:“你说说看。” “私たちは本当にお似合いです。”冬深讲日语的声音与他说中文不太相同,要柔和很多,“是说他们很配的意思。” 简从津看着他的眼睛,慢慢把吻落在他的干净冰凉的鼻尖,然后笑了一下。 “冬深。”他说,“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骗?” 冬深猛地后仰,迅速拉开与简从津的距离,推门下车。 曼市靠海,新市穿江。简从津把车停在了江边,冬深推门看到偏僻冷清的路灯下江水滚滚,栏杆古旧。 简从津在他身后把车门带上,也跟了下来,走到冬深身后,往前再推,把他面朝前方压到栏杆上。 “跑什么?”简从津一只胳膊从前面绕着他的腰,声音低低的,贴着冬深的耳朵,让他全身都发烫,“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日语系学生连他们很配都能说错。” 冬深的手指攥紧了栏杆,低着头不说话。 “再说一遍。”简从津低着头,侧脸贴着冬深的脖颈,脊背弓起,另一只手摸到冬深的喉结,揉了一下,又向后按,使他后仰,倚靠在自己肩膀上,“用中文再说一遍,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冬深让他弄得不舒服,但没有挣扎。 “你怎么听得懂。”冬深总是对他撒娇,此时却显得有些肆无忌惮,“我不要说。” “听不懂。”简从津道,“翻译一下。” 冬深的呼吸变得急促,过了一会儿,简从津掌下的喉结微微颤动。 “我们真的很合适。”冬深翻译完了,顿顿又补充说,“烦死你了。” 第27章 四月份的天气,晚上九点多钟还是有些寒意的。两人回到家里,简从津拉着冬深向二楼的泳池走。 简从津先下了水。冬深换好泳裤,冬深在池边铺开一条浴巾,坐下问:“不冷吗?” 简从津没理他,双臂撑在冬深的脚腕边上,猛地向下一拽。冬深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惊叫,泳池里就溅起巨大的水花。 简从津把他从水里捞起来,两个人相对晃动着站立,湿漉漉的,身体和面目都泛着水光。 池水浮动,冬深伸手擦掉快要掉进眼球里的水珠。他弄了几下,没什么改善,忍不住抱怨简从津:“你突然拉我干嘛,都湿了。” “谁游泳会干着游?”简从津说。 冬深看他一眼,划开池水往远处走,但还没走出几步,就又被简从津从水下拽住了脚踝,一下跌进了水里。 咕噜咕噜,水下的一切都变得缓慢。冬深在唇部特殊的触感里睁开眼,看到简从津眉目低垂,大约是在吻他。 冬深忽然不再责怪电影里慢镜头记录一切的水下热吻,介质由空气变成水,一秒钟放大成千万微秒,简从津带着他沉下去,两千万微秒,简从津的手扣住冬深的头,三千万微秒。 好慢,唇舌的交缠都变成蓝色的气泡间歇上涌,冬深睁开眼睛,发现简从津一直望着他,线条锐利的眼睛始终没有闭上。 哗啦,两颗濡湿的脑袋钻出水面,冬深的脸憋得发红,大口大口呼吸空气,洁白的胸腔起伏。 简从津放开他没再开口,从这头游到那头,再折返,就踩上台阶裹好浴巾,走出泳池。 冬深站在水下发楞。 他想他知道周律为什么忽然离开。 简从津的澡洗得略久,出来的时候冬深已经换好了睡衣,不知等了多长时间,连头发都干了。 “回你自己房间睡。”简从津单手擦着头发,没看他。 “我可以帮你。”冬深却一定要对视,从简从津的床沿跪坐起来,抬手搂住了简从津的腰,下巴戳着简从津的胸口,抬着眼睛说话,“不要躲我。” “松开。”简从津看着他,压迫道,“冬深,回你自己房间睡,我不想说第三遍。” “我——” “冬深,性冷淡的是不是你。”简从津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拧到一边,“别让我做后悔的事。” “但是我也没有让你吻我。”冬深的语速变得很快,略带点执拗,更加用力地环住简从津的腰腹,“我让你考虑清楚,你还是吻我。你今天早晨还说我性冷淡跟你没有关系。如果不想跟我做/爱,你干嘛随便接个吻就硬。” “冬深——” “我可以帮你。”冬深再次重复,把脸贴到简从津的人鱼线上,“别拒绝我。” 简从津顿了顿,用力掰下冬深的手,然后猛地将他推倒在床上。 “是吗。”简从津笑了笑,甩脱围在下半身的浴巾,露出内裤和结实的双腿。 他的双手按住冬深的肩头,像猎豹弓身将他压在身下。 “是。”冬深不顺从,手向下伸。 “你要怎么帮我,冬深。”简从津捏住冬深不知深浅的手,将另一只手伸到对方的睡袍里面,冬深滑腻的大腿被简从津凶狠地握了,再往上,腰臀也掠过。最后简从津扣住冬深的腰,道,“你打算用哪帮忙,手,脚,嘴巴,还是屁股?” 冬深怔怔地看着他,没有发现自己在发抖。 “不自量力。” “你又是哪种障碍,只是不能勃/起,还是一碰就会吐的类型?”简从津好像对冬深的颤抖毫无所觉,嘴唇划过他修长的脖子,在血管流经跃动的皮肤上吸出一个浅红的印。 他的表情漫不经心又带着审视的冰冷,冬深忍不住哀求地轻轻抓住简从津的手。 “还帮不帮?”简从津问他。 “……我想帮你。”冬深还是说,“你别这样……” 简从津却对他的求饶视而不见,撑起身体,道:“那么你帮我的时候也用这副脸色吗?” 冬深猛地攥紧了手,胸口起伏,表情也变得僵硬。 简从津从床上站起来,捡起地上的浴巾重新围好,没再看他。 “回你的房间里去。”简从津说,“我说第三遍了。” 冬深却半响也没有动。 简从津回过头看他,冬深就把手臂搭在眼睛上,侧躺着,蜷起身体。 “你是不是早知道了。”冬深单纯,但不傻,“第一次见面你就怀疑我动机不纯,之后调查过我,对不对。” 简从津沉默以对。 “你拿到了我看心理医生的资料……”冬深说,“所以你才问我是不是一碰就吐的类型……你都知道了。” 简从津说的那句“只是不能勃/起,还是一碰就会吐的类型”是冬深心理医生说过的原话,他一听就明白了。 白舟转述的内容不堪入耳,简从津以为他在生气自己调查他,因为所有人都会这么想,没人会想到冬深的控诉急转直下,将重点放到微不足道的小事上。 “我只是想帮帮你。”冬深的嗓音都在抖,“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吓我?我只是想帮帮你……” 简从津的心一下子像咬了金属的牙齿,变得极其酸软。 “你又吓我,我当然会紧张。”鼻音开始变得浓重,简从津看到床单一边有些濡湿的痕迹,“我是不想那么没用,你还这样,不要就算了,你还,还……还说那么难听,我什么脸色啊,你以为我没想过用嘴巴帮你吗……” “行了。”简从津伸手去拽他的手臂,但没有拽开,顿了顿,也躺到床上,把人搂在怀里,“这么委屈,我说你什么难听的了?” “你就是!”冬深的眼泪还在流,伸手推他,“你就是讲话很坏!我想帮帮你怎么了!” “不用帮。”简从津叹了口气,很没办法,“你不想就不用,懂吗。” “我没有不想。”冬深把手挪开了,眼眶发红,里面还有没流尽的水液,“我想,是你不让,你还装混蛋,你还——” “我不是你爸爸吗,让你帮我成什么了。”简从津哄他,“别哭了——” “你不是我爸爸!”冬深踢了他一脚,“哪里有你这样的爸爸,你亲我的时候怎么不是我爸爸?!” 简从津一梗,下一秒无奈道:“帮,下回再帮,行吗,冬深。” 冬深把脑袋杵到简从津怀里不说话,过了一会儿,简从津的胸口又湿了。 他一下下顺着冬深的头发,但胸口的湿意愈演愈烈,眼看要汹涌成河了。 简从津最终放弃似地说:“冬深,我是在爱惜你。” 他把冬深的脸捧起来,亲了亲他的额头。 “我爱惜你,不想让你难受。”简从津从来没有那么无奈和温柔,“我怕你难受。” 冬深一眨眼,掉下最后一颗滚圆的泪珠。 “那你想跟我做/爱吗?”冬深不哭了,声音却还带着些哽咽,质问简从津。 简从津再次叹气,道:“想。” “那,你还装傻装不懂,还欺负我吗?”冬深死死地盯着他,“你还说我性冷淡跟你没有关系,你对我没有意思,骗我说日语吗?” 简从津没有骗他说日语,但他只是摸着他的脸,用诚恳的语气说,不会了。 冬深审视他良久。 “下一次我要帮你。”他回抱住简从津,整个钻进对方怀里,“你不能拒绝。” 简从津也只能说好。 第28章 周六早晨,冬深在简从津怀里醒来,热得难受,呆了一会儿才发现对方体温不甚正常。 他轻悄悄地起床,找管家拿来额温枪对着简从津滴了一下。简从津没有醒,几秒后体电子温枪窄小的电子屏幕上显示出37.6℃的字样。 “你干什么。” 冬深看向简从津,发现他半睁着眼皮,面无表情。 “什么我干什么,你发烧了。”冬深把温枪屏幕放在简从津面前,停了几秒,又在床头放好。 简从津皱眉,没有说话。 “是不是憋坏了。”冬深嘀咕,“我也游泳了,怎么不烧。” 简从津从床上坐起身,对冬深视而不见,径自洗漱去了。 早餐是广式的,简从津随意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倒是冬深吃了不少。 简从津出门前冬深拿着温枪追到门口,才强迫病人不甚高兴地弯下腰。又滴了一下,三十七度七。冬深捧着温枪往回走,简从津得以成功出门。 不爱生病的人生起病来总是很邪门。简从津谈完事情,下午有些头重脚轻的感觉。回到山间别墅时被冬深喂了几颗管家拿来的感冒药,再一量体温,直烧到三十八摄氏度。 “你工作完成了,干脆多住一天。”冬深收拾他喝完药的水杯,递给旁边等着的保姆,“干嘛非得今天回曼市去。” 喝完药精神更是不好,简从津不想跟冬深争论,坐在休息室的单人沙发上,膝头还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没有说话。 他的沉默给了冬深决策者的错觉。 “总之今天别走了。”冬深坚定地帮他往上拽了拽毛毯,挥斥方遒,“把机票取消掉。” 简从津的笔记本差点滚下去。他抬手扶稳了,看冬深一眼:“你很像马修的玩具。” 冬深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旁边的德牧呼哧呼哧地跑走了,再回来的时候叼着一个玩具小老虎,前爪搭到简从津的沙发扶手上,将嘴巴里的玩具吐了出来。 简从津微微弯腰,把玩具老虎放在冬深脚边,打开开关。 下一秒,长约二十厘米的小老虎摇头摆尾地走动起来,嘴巴里发出又吵又热闹的电子铃声。德牧兴奋地转了三个圈,坐在冬深身旁吐舌头。 “安静一会儿。”简从津看着冬深,“不然我会认为你在讨好马修。” 冬深:“……哦。” 冬深的决定对简从津来说毫无用处,更晚一点的时候简从津还是站起身,把毛毯搭在一边,让家里的保姆去通知在主卧看肥皂剧的冬深准备出发。 冬深只好换上衣服,坐在车里看着那座城堡般的房子越来越远。 “你家很好看。”直到看不见了,冬深开口道,“只不过一个人住也太空了。” 简从津身体不舒服,也考虑到昨晚答应冬深不再欺负他,顿了顿才道:“两个人呢?” “那就恰好。”冬深说。 他告诉简从津不许装傻,自己又假扮无辜:“你打算让谁来住?” 简从津笑了一声。发烧的缘故,笑声有些哑。 冬深拍了他一下:“你别笑那么变态。” 简从津心想,这就变态了,你见过变态没有。不过到底没说,他意识到冬深大约是见过的。 冬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装模做样:“我的建议是,人选要慎重地挑。最好能跟你有一些同居经验,这样后续才不会闹矛盾。” 简从津不如冬深小心眼,也不与他计较这些显而易见的心机,因为他认为这样的冬深比刚见面处变不惊的时候生动许多,算得上可爱。 “是吗。”简从津简略地应和,“那我让白舟住进来。” “你跟白舟同居过?”冬深皱起鼻子,脸上的表情像只不高兴的猫,“你干嘛跟他同居啊?” “出差。”简从津说。 “那又不算。”冬深说,却也不讲怎么样才算。停了几秒,换了话题问,“你打算什么时候从曼市回新市?” 简从津这次没再笑。 他考虑得很多,最终也没透露什么,给了冬深一个模糊的回答。 “还要等等。” 冬深点点头,也不再讲话。 飞机降落的时间不算太晚,Nina把车停在出口处,替他们拉开车门。 简栩婷还住在简从津那里,冬深让Nina把他放到M33,下车前亲了简从津一口,说:“晚安。”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刚想推门,冬深又顿住了,道:“你生病了,明天就不用陪我去看画展。” 简从津道:“你找谁去?” 冬深想了想,无人可找,便说:“我可以自己去。” 车里没有开灯,冬深的白皮肤在黑暗里也比其他的置物更加发亮。简从津看着他,说:“冬深。” 冬深歪歪头:“嗯?” “我会陪你。”简从津说,“你不需要自己去。” 冬深迟钝地点头,几秒之后才很轻地嗯了一声。 说是这么说,但第二日简从津的发烧好像变得更加严重。晨起就接近三十八度,等到下午冬深打来电话,他的体温已经超过三十八度三。 冬深听到他咳嗽了一声,便说:“我们可以明天再去。” “不需要。”简从津很固执。 冬深劝说半天,最终简从津才同意让冬深自己一个人先去看展,等到晚一些陪他参加宴会,再早些离开。 冬深就自己开车先去了。 这次画展参展画家都比较新锐,人员也多。冬深看了前几行,就没仔细往后看。他出示了邀请函,在人员名单签好字,走进展厅。 画展第一日,还为受邀者举办了宴会,所以展厅开放时间较长,冬深到的时候都已经五点多钟了。 他看了一圈,没发现比较特别的佳作,心里面觉得有些没意思。主办方的负责人远远看到他,迎了上来:“冬少。” 《由简入深》TXT全集下载_8 冬深不太舒服听到这样的称谓,但还是与她随意寒暄了几句。他原本与对方也打过几次照面,所以没太细想对方递函的目的。但当这位气质形象俱佳的女士不停将话题绕到王若寅身上时,冬深才有些反应过来。 他没兴趣替王若寅敷衍情债,随口道:“若寅婚期将近。” 对方果然一呆,不再纠缠。 冬深有点烦,难得有些兴趣参加的宴会也不想要去了。 他走到一边给简从津打电话,打算告诉他别赶过来算了,自己等等就回去。但电话还没有接通,身后就传来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深哥。” 冬深转过身,看到打扮得很体面的吴可同。 “好久不见。”对方笑得很乖,打招呼的语气也妥帖,“深哥最近在忙什么?” 冬深现在看到吴可同,没有什么负面情绪,但他心情不算太好,所以也没心思与对方讲话。 “没忙什么。”冬深心想周律怎么还不接,嘴上勉强应付吴可同,“刚刚看到你的画,恭喜。” “我听洛哥说,你们分手了。”吴可同大概看出冬深不想交流,单刀直入道,“深哥,我想跟你聊一聊,可以吗。” 吴可同的语气有些说不清的低落。冬深先是利落地拒绝,但吴可同的眼眶开始发红,冬深就有点受不了。他最怕面对别人的情绪,此时又担心吴可同在这样的场合不合时宜地哭出来,只好胡乱地点头,道:“那随便说几句吧。” 电话终于接通了,简从津在那边叫了冬深一声。 冬深顾不上理吴可同,对着手机道,“宴会不参加了,你不用再赶过来。” 挂了电话,吴可同还等在一边,冬深只好随他一起走出展厅到外面去。 “去我车里吧。”吴可同抿了抿唇,补充说,“只是说几句话。” 天已经黑了,冬深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吴可同到车里去。 “想说什么?”冬深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舒服,开口道,“我跟许洛分手跟你没有关系,他如果对你差劲,跟我也没有关系。” “那跟什么有关系?”吴可同打开车顶灯,眼眶还红着,“深哥,我喜欢他很多年了,回国也是因为他。我不怕他不喜欢我,也不怕等,只要他过得好,我怎么样都行。” 冬深有点烦:“就是想说这些吗?你怎么样想跟我也没关系。” “喝点水。”吴可同探身拿了瓶矿泉水递给冬深,看冬深接住了才继续道,“本来是没关系,但是深哥,他在你身边过得不好。你给不了他的我能给他,你不能人走了还留在他心里,这对他和我都不公平。” 冬深攥了攥手里的水瓶,有些好笑:“我留在他心里?” 吴可同却道:“你想让他痛苦,你做到了,但我不能看他这样下去。要是他真的非你不可,我也认了,但你不给他的迟早要给他,你让他幸福,我才能放心。” 冬深觉得吴可同不太正常,顿了顿道:“你全都想错了,不清楚怎么回事就去问许洛,他会告诉你的,我要走了——” “哥,不喝水吗。”吴可同咔哒一声锁上了车门,盯着冬深道,“别着急,我还没说完呢。” 冬深觉出一些不对劲,但吴可同已经锁上了车门,开始发动车子。 “放我下去。”冬深镇定道,“你想错了,许洛不喜欢我,我们之间分开是因为没有感情,跟别的没有关系,我也不存在亏欠他——” “砰!” 冬深猛地向前倒了一下,看向后视镜——后面的车入库时与吴可同的车尾相撞,有人急急从驾驶位出来,走到吴可同的位置敲窗户。 吴可同看了冬深一眼,降下车窗。 不知是不是被追尾紧张,吴可同按开窗键的时误触了开锁,冬深听到“咔”的一声,猛地推开车门跳了出去。 他跑起来,前面有车灯闪烁,又有鸣笛。冬深定睛一看,是简从津的车,Nina从车窗探出脑袋,又对他招手。 冬深坐进去,车里开了盏阅读灯,简从津面无表情地坐在后座。 “跑什么。”简从津不满道,“毛毛躁躁。” 冬深看到吴可同的车与他们擦肩而过,快速地驶走了。 他缓了缓,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看着简从津,只是问:“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不用来吗。” 简从津没说话。 冬深莫名心虚,低下头,发现自己手里还握着吴可同给他的那瓶水。 “你喝水。”他掩饰地把那瓶未开封的矿泉水递给简从津,“还发烧吗。” 简从津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还是接过了,拧开喝了一口,大约有些渴,又仰头喝了几口,才道:“你刚刚跑什么。” “……是吴可同发疯。”冬深道,“吴可同就是——嘶。” 他还在措辞要怎么解释与吴可同的关系和刚刚的状况,简从津却忽然握住他的手腕,非常用力,指尖带着发烧特有的高温,冬深手腕一时间又热又痛。 简从津对着灯光缓缓举起那瓶水,目光落在上面。 冬深一愣。 “什……” 他顺着简从津的视线看过去——阅读灯的光线穿过透明的水瓶,照亮了瓶底未完全溶解的白色沉淀物。 简从津看了一会儿,被发烧麻痹的味觉终于在此刻尝出了口腔里遗留的苦味。 他缓缓转过头,冰凉而审视地盯住冬深,一字一顿地沉声道:“冬深——” “——你给我喝了什么?” 第29章 冬深几秒钟后才找回神智,说:“我不知道。” 他没被简从津抓着的那只手放在腿面上,将裤子用力攥出了褶皱。吴可同说的话还近在耳边,冬深深吸了口气,说:“大概率是安眠药,或者催情药。” 简从津握他的手变得更加用力,眼睛盯着冬深,命令Nina:“联系孙平。” Nina单手握住方向盘,在空旷的街道猛地转向,与此同时开始拨打电话。 车超速向孙平的住所驶去。 过了几分钟,简从津就已经从自己燥热的身体反应印证了冬深第二个猜想。而冬深并不清楚,也没注意到自己抓着裤子的手在痉挛。 简从津的呼吸急促,对Nina命令道:“靠边停车。” 简从津看着冬深,问:“水是谁给你的,那个吴可同?” 冬深胡乱地点头。他不知道瓶子里的沉淀到底是什么,刚刚说的也只是猜测,更加没有心力去想吴可同是怎么提前准备好加了料的水等他走进车里。嘴唇干涩得几乎无法发出声音,冬深已经彻底无法维持冷静,渐渐面露惊惶。 “你有没有事。”冬深顾不上自己被掐得快要断掉的手腕,颤抖着手臂搂住简从津的腰,声音带着哭腔,“周律,对不起,对不起,全怪我……” 他从没有这样的悔恨,胸腔抑制不住地急速起伏,眼眶灼烧起来,让冬深变成一头可以撞碎犄角的羚羊,恨不得流血来换时光回溯,他没有把那瓶水递给简从津。 “Nina,后备箱有备用药箱。”简从津没有看伏在自己胸口的冬深,尽力平静地对Nina吩咐道,“拿出来,用采血针给我抽血。” 针头扎进去,简从津的血液涌进针筒。 “让孙平派人来取,你先下车。”简从津的脖子开始发红,把水瓶递给她,“走远点。” “老板——” 简从津强硬地关上了车门。 车厢里只剩冬深和简从津二人,呼吸声相交,一个带着哭腔,一个又烫又急促。简从津原本就在发烧,此时身上忽冷忽热,极不好受。 “不问我为什么停车吗。”简从津一点点强硬地拽开冬深扒着他腰间衣料的手,语气却是与灼热身体不同的冰冷,“冬深,你不能总是拿天真做借口。” 冬深听不懂简从津的责备。他抬起头,眼眶里还有将落未落的泪珠,注视着简从津药物作用下放大的瞳孔。 “是催情药,对吗。”冬深勉强地开口。 简从津握着他的手,隔着西装裤料附着在自己明显勃/起变大的性/器官上。 “不是要帮吗。” 简从津的眼神很深,带他解开腰带,又逼他向下,残酷道:“帮。” 冬深没有反抗。 他跪在简从津的脚边,膝下是柔软的地毯,两只手颤抖着拉开简从津的西裤拉链,捧出充血粗大的阴/茎。 它面目狰狞,把冬深干燥的掌心染上腥气,带着简从津的热烫的体温弹动。 冬深毫无经验,凭着本能用双手包裹住茎身,上下撸了几下。粘液溢了出来,沾了冬深满手,车厢里响起粘腻粘连的水声和简从津的粗喘。 冬深眼尾面颊连起大片的晕红,手上动着,忍不住挑起眼睛向上看,与简从津低垂的视线相对。 “舒服吗。”冬深的问带了些讨好,又无措,看着让人可怜,“周律,我不会,你教教我……” 周律却只是看他,眉骨在眼下投上阴影,眼神看不甚清晰,对冬深的讨好沉默以对。 冬深手动得发酸,得不到回应便重新垂下头去。阴/茎的头部在掌心里进进出出,上面覆着一层晶亮的水膜。 冬深又看他一眼,咬咬牙,把脸凑近简从津骇人的性/器官,伸出红色的舌头舔了上去。 咸醒,滚烫,冬深一下子掉出两滴眼泪,舌头一直颤颤巍巍地发抖,但卖力过头地用舌面在阴/茎敏感的表皮从上至下地舔过,留下湿乎乎的口水印记。 简从津粗大的性/器抽动弹跳,大手猛地用力拽住冬深连着脖颈的那处头发,试图将他拉起。 头皮被拉得刺痛,但冬深固执地与简从津的手对抗,眼泪无声流了满脸,还坚持用柔软的舌尖讨好简从津顶端的小孔。 他听到简从津更加粗重的呼吸,拽着他头发的手也变成安慰的抚摸。 一瞬间这样的反馈好像变成给冬深的最好奖赏,让他忍不住收起舌头,用面颊依恋地蹭动那根阴/茎。泪水,口水和前列腺液混杂成泥泞的浊痕,彻底染脏了他干净漂亮的面皮。 “吃进去。”简从津却不让他蹭了,抬起他的下巴,声音哑得冒火,“张嘴。” 冬深听话地抬着头,张开嘴巴,露出里面鲜红的舌头,丰沛的口水和洁白的齿。他在简从津幽深凶恶的眼神里由内而外地展示自己的口腔,然后顺从地将头埋了下去。 硬烫的阴/茎被冬深吞进口腔,压下颤动不已的舌头和唾液腺,顶开喉口悬垂的小舌头。冬深难受地干呕,但嘴唇外面剩了很长一截,他就还向下吞。 他的下巴被简从津的握着,阴/茎让冬深强行吞进食道,把冬深修长脖子二分之一处撑出一个长形的凸起,连到柔软的下颌。 喉咙脆弱的粘膜被撑开,顶得肿了,冬深小声呜咽,眼泪和唾液混杂在一起从下巴上滴落,顺着阴/茎堆积在冬深再努力也吞不尽的根部,染湿了简从津粗硬的毛发。 他这么卖力,还是做不到简从津说的“吃下去”。 冬深一开始小幅度地吞吐,但简从津等了一会儿,被眼前的画面烧红了眼睛,忍不住握着冬深的头,一下下奸/淫柔软的食道,目光死死盯着冬深伸直的脖子,硬物肿块退出又顶进,像个活物一般疯狂鼓动。 冬深一手按着简从津的大腿,一手环着他的腰,生怕自己跪不稳倒下去。但他一点也没有挣扎。冬深忍着干呕,在简从津的力道下一边流眼泪,一边用嘴巴做他的发泄工具。 抽/插的水声变得很响。 冬深跪着被简从津干嘴和喉咙,偶尔泄露出一声极尽可怜的呻吟,马上又会被坚/挺粗大的性/器紧紧堵住嗓子,再也叫不出声了。 简从津或许插了他几百下,或许几千下。药物控制的性/欲野蛮又持久,冬深的嘴巴被进出的硬物摩擦得又红又肿,直到唇角破了皮,简从津才稍稍抽出来一些,把阴/茎头部放在冬深乖顺的舌面上。 滚烫的阴/茎在冬深麻木的口腔里弹动抽搐,好大一会儿才抽了出去。 温度过高的车厢里,冬深流泪流汗,却毫不委屈地跪着张开嘴巴。 乳白色的浊液被牙齿和上颚粘连成丝,混着口水堆积在刚刚被阴/茎摩擦过的地方。 简从津的性/器仍未疲软。他喘息着,心跳有力地在胸腔里起伏,垂目观摩腿间靡丽的冬深,几秒后哑声命令:“咽下去。” 冬深太乖太乖了。 他或许没有性快感,但简从津命令他咽下污浊的体液,他就保持跪姿,合上嘴巴开始吞咽。 有一点白色的痕迹顺着破皮的唇角流出来。 简从津伸出手,抚摸他潮湿的侧脸,又用拇指擦掉溢出的精/液,揉按地涂抹在冬深的嘴唇上。 “疼吗。”简从津看着他,眼睛里有冬深看不清的情绪。 冬深张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只好双手握住简从津的手腕,在他作乱的手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Nina被叫回来开车,车窗全开着,仔细闻还能闻到一些不寻常的腥气。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后视镜,发现冬深鞋子脱了,小腿蜷在座位上,上半身被简从津抱在怀里,脸按在颈窝。 她顿了顿,开始汇报:“孙平的检验报告刚刚发了过来,水瓶里的白色沉淀大部分是未溶解的西地那非及其衍生物,还有一些其他的催情成分。他建议您最好马上去他那里挂个水。” 简从津声音嘶哑道:“不去会怎样。” “……他说问题也不大。” 简从津说:“那就不去。” 过了一会儿,简从津又忽然开口:“吴可同——” “您放心。”Nina打了一下方向盘,车稳稳地左转,驶向更宽阔的主路,“交给白舟去办了。” 冬深抓紧了他腰间的衣服,听到简从津低低地“嗯”了一声。 第30章 吴可同的精神状态确实不怎么正常。简从津手段强硬地逼迫他的家人把他送去精神病院之后冬深去看过一次,跟他坐在花园里谈了天气和小鸟的品种,临离开的时候也得到一句道歉。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此时他在简从津的怀里醒来,车里的灯关着,Nina也早已离开。 简从津斜靠在椅背上也睡着了,眉目都低垂,难得显出一些疲态。 冬深用手背轻轻在他的额头上探了一下,热得不像话。他又觉得心里难受,忍不住往简从津怀里又钻得更深了一些。 “乱动什么。”简从津皱着眉,睁开了眼皮。 冬深张张嘴巴,想说什么,但大概是被简从津捅得太过分的缘故,没能发出声音。 两个人在黑暗中沉默,谁也没有要先下车的意思。 简从津看着冬深,忽然开口,声音在静默中显得格外低沉:“你有没有好好反省?” 光线太过于微弱,接近黑蓝色的阴影面积太大,冬深看不清他的表情,向上凑了一点,用气声道歉:“对不起。” 简从津将话轮之间的沉默变得很大,过了一会儿才问:“对不起什么?” 用气声没办法说太长的句子。冬深只好退开一些,拿出手机打字道:对不起,我不应该把那瓶水给你喝。 手机屏幕照亮了简从津的脸,表情算不上好。他把冬深的手机握在手里,看了几秒,按熄了屏幕。 冬深把手机拿回去,打了几十秒钟又递过来,上面显示:你有道理生我的气,对不起,我会道歉到你不生气为止。 倒是很有毅力。简从津忽然笑了一下,不过在屏幕苍白的光线下看起来讲绝非高兴。冬深心里面一紧,他不想让简从津这样笑。 “那下一次你打算怎么道歉。”冬深努力分辨简从津的五官,听到他说,“下一次有陌生人冲你招手,邀请你,跟你聊天,拿东西给你喝,你还是会乖乖走过去。”简从津停顿了一下,鼻息变得压抑,“冬深,小学生都明白的道理,你为什么不懂?今天水里面加了料,你给了我,也只是嘴巴糟了罪。如果我没有来,你恰巧喝掉了,你打算怎么办。” 简从津按着冬深的手腕,在后座慢慢移动身体,将冬深死死按在车座上:“你打算被那个人强/奸吗。” 太近了,在黑暗中冬深终于看清了简从津锋利的面部轮廓,对方灼烧高热的呼吸喷洒在冬深的口唇处,被炙烤的却是冬深的心。 他原本是很谦虚的人,做错事了也会诚恳道歉。但听到简从津这么说,冬深却一点也不想道歉了。 他挣扎了一下,用气声说:“别离我那么近。” 简从津没有放,反而更逼近了几厘米,无情地讽刺道:“现在嫌近了?刚刚跪在下面给我口的时候怎么不嫌近。冬深,要是你今天喝了那瓶水,跟别人的距离也不会仅仅只有这么近。” 冬深胸腔起伏了几下,用还能活动的手腕抓住手机,困难地偏过头,单手打了几行字,然后塞给简从津。 简从津的视线看向发亮的手机屏。 我第一次来你家,你也是对我招招手,邀请我,误会我。你也差点强/奸我,我也喝了你的饮料,抽了你的烟。如果我够谨慎,要怎么样认得你? 冬深单手举着手机,又收回去补了一行字。 在昏暗压抑的车里,空气中似乎还漂浮着一丝难辨的腥味。简从津的高热,疲惫和偏头痛都不如想到冬深毫无防备心地坐在别人车里喝下一瓶成分不明的水更使他焦躁。如果天真要使冬深受伤,那简从津狠心也要打破他脆弱又无用的纯洁,才好叫他永远是一个健康平安的人。 此时此刻,冬深举起的手机屏幕成为唯一的光源,映明了简从津的视线。 简从津一字一句地默念那句话,还没来得及打碎冬深,他的狠心就全都碎了。也许冬深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光标还在没有句号的句末闪动,简从津没办法将那句话读第二遍,所以沉默地将手机拿开,放到一边。 光标不能够在息屏的手机上闪动,但是能够在简从津的心里闪动,明一下,灭一下,萤火虫的尾巴也不如缺失了句点的光标吸引人。简从津心软得一塌糊涂,变得没办法也没力气打碎冬深了。 他无奈极了,心想,那就只好保护他不被人打碎,才好永远天真。 那句话在冬深上了锁的屏幕里藏着,功能比咒语还高效,写做十三个汉字和一个逗点。 “再来一百次,我还是希望认识你” 简从津将冬深慢慢地松开了。 他再次笑了一下,这一次愉悦更多,让人脸红。他伸手在冬深喉结的位置停留几秒,又坏心地向下按。 冬深看着他,没有动。 简从津说,“下车吧。” 他拉开车门,刚刚站稳,冬深也跟着下来了,站在他面前拦住去路,又故作凶狠地将他按在车体上。 简从津没有反抗,顺着力道倚靠着车门,看冬深要做什么。 冬深一边按着人,一边像只小动物钻进简从津的怀里,仰着脖子,抓住简从津的手盖在上面,像是讨要一个抚摸。 简从津把手掌附在上面摸了摸,用由于发烧和其他因素变得低哑的嗓音叫冬深:“小哑巴。”又说,“送你去Chen那里学哑语,好不好。” 冬深仰视他,眨了眨眼,又凑近一些,再凑近一些。 柔软的唇珠贴着简从津的嘴唇胡乱地磨蹭了好久,简从津才稍稍张开嘴,反客为主地教他什么叫做吻。 冬深闭上眼睛,简从津则没有。 视线里,简栩婷站在不远处,不一会儿就转身进了房子,看不到了。 第31章 四月份,如冬深之前说过的那样,曼市的樱花开了。 简从津在曼市的活动差不多进行到了尾声,有一些简栩婷知道和不知道的激烈博弈,还没有看到硝烟就落下帷幕。 很多人都知道简家要落在谁的手里,包括冬渐鸿。 冬渐鸿最近也很忙,没有分出心神关注住在城南的儿子,自然也不晓得自己费尽心力圈养的克隆绵羊与搅动曼城漩涡的知名人士走得很近。 他结束了一项工作,坐在老宅的书房里抬起头,看到胡桃色相框里龙曼姿艳丽的脸,然后拿起相框,吻了吻照片上冬深的小姨。 冬深与她真的很相似,一样流畅的脸型,眼睛的形状,笑起来唇边不算明显的笑涡,同样鼻梁细窄但高挺,所以显得精致。 他曾经在冬深的五官将将成型时动过一些念头,龌龊,低劣,还不到十岁的冬深被他一次次地猥亵,甚至有一回光明正大压在龙曼丽的面前,用嘴唇吻过冬深每一处五官。 龙曼丽没有能力救下自己的孩子,她的下半身被冬渐鸿摔得暂时失去知觉,躺在床上,脸朝向冬深无声尖叫着流眼泪,赤裸的双腿上有遭受凌虐的痕迹。 冬渐鸿毫不在乎,他与龙曼丽结婚是为了报复她,也是为了她那双与龙曼姿极为相似的眼睛。大概没什么报复比在她面前猥亵她的儿子更加行之有效,更何况冬深与龙曼姿的脸更为相似,在某些角度甚至能够使冬渐鸿产生一种错乱感。 他潮湿,混乱的亲吻没有使冬深产生一丝一毫的反抗。他看着母亲,正如母亲看着他,眼睛眨一眨,嘴巴开合,也只会叫一声“妈妈”。 妈妈没有用处,哭泣也变成神经质的大笑。冬渐鸿嫌吵,抱着冬深走出卧室,在走动间手指摸下去,冬深还未发育完全的生/殖/器被冬渐鸿捏得发痛。 “真恶心。”小小的冬深看着冬渐鸿的嘴巴一张一合,对他说,“她可没长这根东西。” 大约太恶心了,冬渐鸿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侵入过冬深。他要求冬深永远穿好裤子,以免让他看到那根恶心的东西。 他用吻和抚摸来缅怀逝去的龙曼姿,冬深从始至终没有反抗过。 他木然地害怕,木然地颤抖,听话又顺服。冬渐鸿渐渐很少虐待龙曼丽了,只当她不存在,所有人都知道是冬深替母亲挡了灾,让她得以受到冬渐鸿请来的医生一周一次的帮助。 幸好冬渐鸿在外面有头有脸,还不至于把冬深关在家里,不让上学。 冬深接到冬渐鸿电话时正坐在简从津的饭桌上吃饭,对面坐着简从津和简栩婷,一个发烧还没好,额头上被冬深强行贴了一片小儿退烧贴,略显滑稽,面无表情地吃着饭,另一位笑眯眯的,不停让冬深多吃一点。 “吃这个。”简栩婷用公筷给他夹菜,“我做这个菜很厉害,从,周律的爸爸还在时很喜欢吃的。” 冬深脸上红红的,把菜安静地吃掉了。 手机响了,冬深随意地看了一眼,脸颊上的红晕迅速消退,变得苍白。 他拿起手机走到饭厅外面,倚靠着墙没有接。 与简从津在一起的时间太好,他几乎都忘了冬渐鸿,事实证明他根本无法摆脱。 震动停了,没过几秒又再次响起。冬深吸了口气,按下接听键。 “冬深,是不是该回来一趟了。”冬渐鸿的声音和蔼可亲,“帮你买了条狗,喜欢吗。” 冬深第一次听说这条狗,从未见过,冬渐鸿问他喜欢吗,冬深就只能用还没恢复的哑嗓回答喜欢。 “喜欢就来看看它。”冬渐鸿说,“爸会等你的。” 冬深握住手机的手开始痉挛。冬渐鸿自称“爸”的时候很少,但每一次都让冬深印象深刻。他知道冬渐鸿想做什么了,嘴巴里却说不出一个不字。 简从津看到冬深幽灵一样走进饭厅,用“有事”做借口道别,连椅背上的外套都忘记拿。 “怎么魂不守舍。”简从津叫住他,“衣服。” 冬深摇摇头,表示没什么,又不太自然地拿上外套。简从津顿了顿,也站起身,揭下退烧贴,说:“我送你。” 冬深讲话不便,只好大幅度地摇头,眼里涌上一些哀求。 简从津站在餐桌前,无声地与冬深对峙,看到他的表情摇摇欲坠,最终还是重新坐了下去,吧唧一声把退烧贴重新呼到脑门上。 “随便你。”简从津面无表情地说,“走吧。” 冬深离开简从津的住处,先步行到M33,取了样东西,才驱车回老宅。 回去的途中,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周律,最好一秒都不要,因为想他一次,自己就肮脏一分,越显得天堂太高,自己只能开车驶向地狱。 但是想周律是冬深控制不住的事情。他想周律早晨一脸不高兴地被自己压着贴上去的退烧贴,但连推自己的反抗都减缓了几分力气。他想周律在早晨对无可避免与自己撞在一起的母亲介绍说,冬深,我最近认识的一个小孩,语气漫不经心,但眼睛看着冬深,显得格外温柔。 他单手转向,左手伸进外套肥大的口袋里。 到老宅时,冬深远远就看到平禄在门外等着。他把车停稳了,沉默无声地跟着平禄往里走。 冬渐鸿在书房等他,平禄指节弯曲,在厚重的木门上敲了三声,又停了几秒,才推门而入。 “先生,来了。”平禄把冬深带进来,对冬深的称谓都省略,好像他进的不是自己家,而是作为一个心照不宣的人,进入等待的房间。 冬深的左手一直没有从口袋里拿出来。 平禄轻轻关上门,冬深站着没有动。 “连爸都不会叫了?”冬渐鸿压迫地看着他,“冬深,你还记不记得一点规矩。” “爸。”冬深强迫自己发出声音,嘶而又哑,非常难听。 冬渐鸿很感兴趣地问:“嗓子怎么哑了?” “感冒。”冬深又道。 “感冒,好端端怎么会感冒。”冬渐鸿很心疼似的,露出一副慈父的表情,“罢了,说不了就不要说。”他从书桌后面站起来,走近冬深,“爸想你了,知道吗。” 冬深攥紧了左手的东西,没吭声。 “不管多少次,你还是会紧张。”冬渐鸿愉悦道,“跟你小姨一摸一样。她也总是一边说着不要背叛你妈,一边和我爱得死去活来,下一回,她还是要紧张。” 冬渐鸿站得太近了,冬深捏紧了手里的东西。 “你妈是不是活该,冬深,你来说。”冬渐鸿伸手捏住他的下巴,道,“你妈总说曼姿是第三者,其实她才是,对不对?她善妒,她要我,她偷偷怀了你,害死曼姿,我能怎么对她呢。”冬渐鸿停顿了一下,审视冬深的表情,“幸好她眼睛长得好,像曼姿,不然我一看到她,就会吐出来。” 冬深骗开头,垂下眼睛。 “冬深,我对她仁至义尽。”冬渐鸿每一次都会在猥亵冬深之前说类似的话,这一次也同样,“你要不要报答我?” 冬深仍然沉默,冬渐鸿也没要他的回答,嘴唇与冬深的眼睫越贴越近,直到腰间轻轻抵上一个硬物。 他低下头,看着冬深抵在他腰间的那把金色手枪。 “我不要。”冬深没有看他,声音嘶哑,勉力说,“冬渐鸿,妈妈早就不再爱你了。” 冬渐鸿笑了一下:“冬深,不要拿玩具枪吓唬我。” 冬深没说话,拇指按下保险,咔哒一声。 冬渐鸿不笑了。 “冬深,你不乖。”他的语气很严肃,却好像完全不担心冬深真的杀了他,“谁给你的枪,嗯?违法的,不要随便玩。” 冬深手上开始用力,枪口顶得冬渐鸿腰间疼痛。 “冬深,别挑战我。”冬渐鸿的手按上枪管,也开始发力,“你做不到。冬深,爸最疼你,你要上学,就让你读到大学,要出去住,就让你出去住,连想做变态,交男朋友都没有管过你,对不对?不需要你工作,只要你帮帮爸,报答爸,爸就疼你,对不对!?” 冬深的手腕开始颤抖,枪最终被冬渐鸿夺过去。 冬深站着没动,看着冬渐鸿把枪膛打开,看到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一发子弹。 《由简入深》TXT全集下载_9 “冬深。”冬渐鸿笑起来,“爸是不是要惩罚你?” 他把枪扔在一边,上下整理了衣服,道:“也没兴致了,就罚你今天在老宅住吧。” 冬深转头便走,冬渐鸿在他身后又开口,说:“王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少爷从荷兰回来了,你应该知道。” 冬深顿住脚步。 “他邀请你参加王家的宴会没有?”冬渐鸿道,“明天跟我一起去。” 王若寅的婚礼很简单,在神父的见证下起誓之后便带着老公回了国,前些天是发了一个什么邀请给他。 冬深不在乎跟冬渐鸿一起去哪里,推门出去了。 冬渐鸿说惩罚,住在老宅就是真的惩罚。龙曼丽的状态极差,在房间里嘶号喊叫,冬深一出门就被平禄强硬地带到龙曼丽的房间,将他关在里面。 龙曼丽看到他,就又当成了龙曼姿,一边流眼泪,一边对他拳打脚踢,嘴里含含混混,颠三倒四地骂:“龙曼姿,龙曼姿!你畜生,你去死!去死,去死——你骗我,骗我,死了都不放过我,龙曼姿——” 冬深熟练地蜷起来,脸埋在膝盖里,好让她不要打到脸上。 她力气不大,打得也不算太痛。等她打骂累了,自然会停下来。 在房里与母亲待到第二日下午,龙曼丽渐渐清醒了,抱着他沉默地哭。冬深安抚了她几下,坐着发呆。 前一天已经给周律发过短信,只说不去他那里住,直到现在也没有收到回复。 大概忙吧。冬深又不愿意想周律了。他摸着口袋里的子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大概四点多钟的时候,平禄带着几个佣人推门进来,强硬地当着龙曼丽的面把他扒了个干净,然后换上体面的西装。 他的脊背有大片的淤青,龙曼丽看到,眼泪流得更凶,几乎无法视物。 “再讲几句话。”平禄一眼也没有看龙曼丽,挥退了佣人,对冬深道,“然后就出来吧,先生在等。” 说完也出去了。 冬深没什么要对龙曼丽讲的,便也想跟着出去。 可龙曼丽忽然开了口,叫住他。 “冬深。”她的声音听不出哭了那么久,绷得很紧,但又极力显得平静,“妈妈什么也做不到。如果妈妈不在了,你是不是会开心一点。” “可能会吧。”冬深的声音已经恢复一些,能轻声讲话了。他没有看她,低下头,假装在整理袖口,“妈妈会吗?” “妈妈没办法再开心了,但想让你开心。”龙曼丽知道自己时好时坏,她常常忘记事情,那时候她像少女一样开心,但那都不是真的,“冬深,你上次说的话,你想要的那个人,要到了吗。” 冬深回过头,注视着她的苍白的面目,沉默了一下,道:“可能快了。”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她勉强笑起来,询问冬深。 冬深张张口,语言贫瘠又干涩:“……他,很厉害,很好。” “是吗。”龙曼丽站起身,刚想说什么,门外传来催促的敲门声。 龙曼丽只好道:“你先走吧。” 冬深用手机通知了王若寅他会过来,王若寅就早早站在入口处等他,有人打招呼也显得爱答不理。 王家的府邸是曼市最豪华的一处庄园,夸张程度大概与简从津在新市的家类似,做不干不净的生意也是早传遍所有人的耳朵,全市也大概只有冬深不知道。 冬渐鸿不怕冬深跑了,他安排平禄守在入口,冬深根本也没办法跑。下了车,冬渐鸿是一副儒雅随和的态度,与等着的王若寅打了招呼,便放冬深与王若寅一起离开。 他知道冬深根本不会求救。 王若寅确实不知道好友早就经久地陷入难以逃脱的猥亵,冬深从来不说,他就单纯认为只是父子间不和。此时拉着冬深的胳膊往里走,一年多不见,兴奋得要命。 “没想到你真来了。”王若寅拉着他往草坪上临时搭建的独立厨房走,“这种场合吃不饱,我老公在厨房帮我煮毛豆,我带你见见。” 果然有人在煮毛豆。周围配餐人员忙成一团,头剃得只剩一层青皮的男人岿然立着,眼睛盯着一锅沸腾的毛豆。 王若寅介绍一番,双方互相道了好,男人关了火,把毛豆装在精致的水晶盆里递给王若寅:“好了。” 王若寅接过,又撵他去休息,冬深这才看出男人眼下有清晰可见的疲惫青色。 他恍惚了一下,又被王若寅风风火火地拽走了。 “咱们就在这坐着。”王若寅在接近入口的位置找了个被树木遮挡的地方,能够看到入口,又不容易被发现,然后带着冬深在石台上坐下,“先吃。” 他也根本不管体面,宴会上抱着盆不怎么上的了台面的食物跟冬深分享。 冬深捏了一颗,随便地放进嘴里。 王家办宴,曼市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入口一直热闹,冬深听着王若寅聊这个那个的八卦,一盆毛豆几乎见了底。 灯光忽然开了,王家整个花园都挂着华贵的灯,将渐渐昏暗的天色染得黄橙橙发亮。 冬深仰头,看着头顶,道:“你家这个灯——” 话没说完,就被王若寅猛摇手臂,打断了。 “靠,就是他!”王若寅兴奋地指着入口,对冬深无不神秘地说,“你猜他是谁!” 冬深垂眼望去,看到周律站在入口,周围围着王若寅的父母,和一些其他人,是众星拱月的样子。 冬深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发现大概周律也精心打扮过,五官笔挺,英俊得吓人。 他心里面恍惚了一下,又忽然有些没道理的得意泛上来,故意非常地问王若寅:“是谁啊?” “刚刚聊八卦的时候都跟你说了!简从津,知不知道?我爸今天弄这一出就是为了他!来曼市夺家产的,一个人干翻了他舅舅小姨全家,牛/逼死了。幸亏我爸当时站队没犹豫。”王若寅兴奋道,“妈的,真帅啊。” 冬深剥毛豆的手顿住了,一颗青豆从豆荚里跳了出来。冬深不知道它一路连蹦带跳滚出树的掩映,几乎落到简从津的脚下。 “谁?”他指尖还捏着那个空了的豆荚,偏着脸问王若寅。 王若寅觉得他奇怪,又重复一遍:“简从津,机一按简,次won从,记忆嗯津,简从津,听清没?” 冬深愣愣地说:“……他姓周。” “啊,你很清楚嘛。”王若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随母姓,周是他爸的姓。” 是吗。冬深想,这样啊。 “……哪个津?”冬深又问,这次没再看王若寅,目光追着被簇拥向前走的简从津,“津贴的津吗。” “是啊。”王若寅说,“你是不是认识他?” 冬深不想吃毛豆了,把小盆子塞给王若寅:“你多吃点。”然后站起身,道,“我想自己走走。” 他不是想自己走走,他后悔跟冬渐鸿一起来,想找个理由跑掉,但找不到破绽。 王若寅家里他路也不熟,根本没办法找到什么不被外面等着的平禄抓到的方法。 冬深在王家热闹的花园里闷着头走,人变得很多,花园那么大,几乎也显得人声鼎沸。他又开始后悔把王若寅扔在一边,他在说不定还能帮上忙。冬深刚想转头回去找王若寅算了,却忽然被叫了名字。 冬深抬起头,看到冬渐鸿站在不远处对他示意,周围一圈人围着,中间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人。 装没听到已经晚了,冬深看到那个人回过头,视线和他相对,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又根本不同。 是一个陌生的周律,冬深从未见过。 “过来,跟大家打个招呼。”冬渐鸿回头解释了几句什么,又冲冬深用比较大的音量说话。冬深一步一顿地走过去,垂着头站到冬渐鸿的旁边。 还没等他礼貌地开口,周围的声音就无可阻挡地传进耳朵。 “简先生真是年少有为——” “何止,听说简先生早与新市曹家的小姐订了婚,曼市这边尘埃落定,也该回去娶亲了吧?” 恭维的,虚伪的笑声。 冬深猛地抬起头。 “听说早定了回新市的行程,原来如此……” 他看到也许还在发烧,也许已经痊愈的简从津皱起眉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冬深也怔怔地回望他,周围男宾女眷还在自顾自说漂亮话,竟然一时无人发现这长到异样的对视。 冬深听不下去笑声,在冬渐鸿的指挥下一一问候过每一个人,包括简从津,他叫他“简先生”,声音小到几不可闻,但也能听得清嗓子难受的哑。 问候完毕,冬深轻轻闭了一下眼,然后睁开,仍然看着简从津的眼睛,用稍稍大一些的声音突兀道:“爸爸,我想回去了。” 他从来没叫过冬渐鸿叠字的”爸爸”,冬渐鸿大概也有惊喜,慌忙对在场各位解释冬深前些天得了重感冒,身体不适,声音也还没有恢复,又替冬深道歉,说他不懂礼节,之后回家肯定多加管教。 简从津忽然插话道:“嗓子疼?” 冬渐鸿大概没料到他会搭话,应了,又重复说是因为感冒,哑了,说话不方便。 简从津仍然看着冬深,发话道:“那就回去。” 冬深没再看他,转身离开了。 王若寅家的花园太大,他绕到前面的建筑,贴着墙角往外走。 他在转角处被人捉到。那个人用强硬的手段握住他的肩膀,把他硬生生转回来,说的话却不痛不痒。 “嗓子怎么还疼?” “你不仅嘴巴很坏,连骗人的话都说得很好。”冬深说,“你别跟着我了。” “我骗你什么了?”简从津俯视他,拽着他不让动,“上次你问我喜不喜欢曼城,我回答你之前不喜欢,现在喜欢,你现在再问,我还是这样回答。” “我没说那些,你总是这样,装糊涂。我希望你不要再诡辩了。”冬深心平气和道, “我送你法典碎片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冬深说,“你觉得我很傻,很好骗,你看出我不开心,带我去打枪,给我买花毛茛,送我回家,都是随手做的事情。你觉得我没办法招架的样子很好笑吗。” 简从津皱起眉。 冬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爸爸,你叫什么啊?” 简从津说不出话了。他身后的宴会灯火通明,主角却直直站在黑暗里,对一个无足轻重的无业游民沉默,尾巴低垂,像一条想不出办法的狼狗。 过了一会儿,冬深没再有耐心了。他怕难过马上从眼眶里溢出,于是试图甩开简从津的手,但没什么成效。 简从津握他握得很紧。 “名字不重要。”简从津从不知道开口说话是这样的难事,“你想叫我什么就叫什么。” 冬深呼吸变得急促。 “是吗。”他提高了音量,嗓子的嘶哑就变得明显,“你是撒谎精,我可以叫你撒谎精吗?你骗你的未婚妻也是像现在这样不讲道理,对吗?” 简从津猛地把他向后一推,又握住他的腰,抵在墙上,贴近了,非常凶狠地吻他。 冬深没有反抗,睁着的眼睛被亲了几秒之后闭上了,很轻地舔了一下简从津横扫他口腔的舌头,于是被对方更加蛮横用力地吻。 他紧闭的睫毛溢出一些眼泪,但并不多,从始至终都没有回抱住疯狂吻他的人。 一吻终。 简从津贴着他,喘息着,压抑地开口道:“……冬深,你什么时候跟许洛分手?” 冬深盯着他,没有说话。 简从津继续道:“跟许洛分手,我都会处理好的。” 冬深想不到他拙劣的谎话竟然骗过了简从津,他当了真,以为冬深是一个把在恋爱关系之外吻他,替他口/交的人。 冬深慢慢把自己的额头抵上简从津的胸口。 “早分手了,在遇到你妈妈的那一天。”冬深根本掩饰不住伤心,“因为我舍不得让你当破坏别人感情的混蛋,你却让我做这样的人。” 简从津猛地抱紧了他,却哑口无言,良久,只说了一句“没有”。 冬深在他怀里没有动,简从津知道他哭了,于是搂得更紧,却被冬深一下推开。 “你去结婚吧。”冬深的眼非常红。他不是爱哭的人,遇到简从津之后却常常流泪,“你去新市找你的未婚妻。” 简从津心里面猛地一痛,把他再次扯到怀里:“我没有,她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做什么也不需要对她交代——” 他想解释曹与欣仅仅只是一个联姻对象,对他来说就像妹妹一样。冬深什么都不用担心,他会处理好一切,也根本不会让冬深变成“破坏人感情的混蛋”。 但冬深却勉强笑着打断他。 “也是。”冬深说,“不过是交了个新朋友,确实也没有必要和未婚妻报备。” 简从津愣了愣,好像变得什么都说不出口。 冬深彻底地将他推开,眼眶发红,却执着地注视着他的眼睛,道:“朋友之间就别搂搂抱抱了。” 第32章 冬深找到王若寅,勉强和他说了一声,便让平禄送回家去。 平禄在路上对他说,这次先生没吩咐把他关着,但还是不允许离开老宅。 冬深也不知道自己离开能去哪里,沉默地没作声。一进门,便到龙曼丽的房间里去。母亲在床上睡着了,连睡脸也拧着五官,充满了不安定。冬深趴在床边看她的脸,看了一会儿,便也闭上眼睛睡着了。 他做了一些混乱的梦,大概有血,醒来的时候脖子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 “冬深,醒醒。”龙曼丽还在推他,“你怎么了?”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灯,光线昏昏暗暗,冬深恍惚了一下才回答:“……睡着了。” 龙曼丽表情忧郁,过了一阵子才说:“冬深,擦擦眼泪。” 冬深木然地用衣袖擦干脸上残留的水分,静默许久,龙曼丽迟缓地下床,拧开床头第二盏灯。 冬深看着她纤瘦的肩膀被灯光照亮,音量很小地开口。 “妈妈,我今天发脾气了。” 龙曼丽没回头,径直走进内置的衣帽间里去,过了一会儿出来,为冬深披上一件宽大的女式披风。 冬深说:“我不冷。”但龙曼丽还是坚持给他披上,又握了一下冬深的手。 “手是冷的。”龙曼丽用关切的目光看着他,“披着吧。” 冬深垂下头去,头发的阴影挡住了表情。 “发脾气是很好的。”龙曼丽又躺到床上去,用被子裹紧身体,背对着冬深,“如果你能常常发脾气,那就好了。” 发脾气好在哪里。冬深想,他一点也不想发脾气。 他早就学会了不生气,即便常常怕得发抖,他也只会走向没有爆发的灭亡。 因为知道他发的脾气就像龙曼丽发的脾气一样没有用。 很多年前,龙曼丽作为冬渐鸿的女友,第一次发现冬渐鸿出轨时,她发脾气了。冬渐鸿嘴巴上哄她,和她做/爱,让她原谅。 发现冬渐鸿的出轨对象是龙曼姿的时候,她也发脾气了。她骂龙曼姿是畜生,是没有良心的人。龙曼姿哭着跑出去,被碾碎在车轮下面。然后她发现她怀了孕,孩子是冬渐鸿的。 她不仅发脾气,而且发了大脾气,但也没有用。她不舍得打胎,最后逼迫冬渐鸿娶她。冬渐鸿恨她恨得要死,娶了她,也只会打她,骂她,折磨她。后来即便冬渐鸿猥亵她的儿子,她也慢慢发不动脾气了,变得只会发疯。 冬深不知道龙曼丽为什么说发脾气是一件好事。他想不通,想得后悔,想得呼吸都变得困难。他一时觉得自己是个欺软怕硬的混蛋,一时又觉得自己大概也没有错处。 周——简从津是一个陌生人,冬深发现自己在乎的不是他骗自己,而是他的游刃有余。冬深盯着龙曼丽后脑勺不太顺服的一绺头发,想,他的心装不下太多东西,所以可能想要别人也给他一样的。 简从津是很帅的。冬深眼眶很涩,但没有哭。他的思维飘忽,想到几个小时前,那个谁,他盛装出席的宴会,所有人簇拥着他,让他变成焦点,变成今天晚上比王若寅家里的灯具更亮的星星。 冬深是看着星星的人里面最普通,却最不自量力的一个。 他看到对方的一瞬间,以为自己与对方的关系是一种特别的神秘浪漫,星星在众目睽睽之下隐藏的甜蜜情人。但他现在知道不是这样的。 大概星星也用了些力气和真心照顾他,但这些力气和真心只占据对方可有可无的一点心神,像冬深高中时候看到王若寅家里的一幅油画,喜欢是喜欢,但看过也就忘了。 那个谁——因为对方连真名都认为是没必要对冬深说出口的保密事项,所以冬深就只好在心里叫他一个不清不楚的代称——说不喜欢冬深,可能也不算。 冬深把龙曼丽的披风裹紧了一些,他觉得冷。窗户没有关,楼下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冬渐鸿从宴会上回来了。 冬深把噪杂都忽略掉,在冬渐鸿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中,有点害羞又有点伤心地想,那个谁,他肆无忌惮地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询问他是否嗓子疼,实在是有些不要脸。他怎么好意思说,还不是他那里太大。 那个谁,哎,也有点可怜。冬深的嘴唇轻轻弯了一下,他把告白说那么隐蔽,还指望冬深能够听出“喜欢曼市”代表的意义。幸亏我聪明。冬深想,这样不高明的话还要说两次,听起来人也不像王若寅吹嘘得那样厉害。 拧门声响起。 龙曼丽猛地弹坐起来。 冬深的心又痛又麻,把披风放到床沿,委屈又涌上来。 他想,要是你在就好了 冬溅鸿推门而入,猩红的醉眼像青蛙一样舔舐冬深的脸。 冬深难过极了。 周律,爸爸……简先生。他最后想,要是你没骗我就好了。 要是你喜欢我就像我喜欢你一样就好了。 Nina把车停在冬家侧门对面的隐蔽处已经太久,老板就一言不发地坐了那么久。 她从大学毕业就在简从津手下做事,但从没见过对方像现在这样,沉默,犹豫,又极度压抑。 “走吧。”她最后得到这样的命令,后座明灭了一整夜的的手机最终还是没有将号码拨出。简从津的发烧几乎好了,但声音还没有完全恢复,他对Nina说,“让与歆先别走了。” Nina应下,发动车子。 简从津的手机忽然响了。 是一个座机号码,他看着屏幕,片刻后接起。 一分钟,驶出的车子用疯狂的速度返回,简从津跳下车门,忽略了一切礼仪与体面地向冬家的别墅狂奔。 厚重但防守薄弱的铁门被他一脚踢开,下一秒,没有装消音器的一声枪响瞬间响亮地刺破寂静。 冬家侧门连接幽深的庭院,爬山虎和春花在月光下微微散发着香味。起风了,树影摇动,黑蓝的夜空下,简从津的心脏骤然停跳一秒。 第33章 红色的血一股股溢在米黄色的地砖上。 冬深看着那滩不断变大的血迹,想到润岛的靶场,那个谁替他打中靶子,又质疑他怎么学成这样。 他说一击毙命的要点是选择最佳武器,并且等待时机。但冬深大概是最坏的学生,拿着最好的枪,在近在咫尺的距离,子弹都偏移得令人诧异。 那也没关系。冬深想,勤能补拙。 他低着头,一步步向前走去。冬渐鸿躺在地板上挣扎,儒雅的脸孔狰狞起来,喉咙里冒出咕噜咕噜的血泡声。 冬深在冬渐鸿身边站定,表情木然地再次举起手枪—— “冬深——” 门被打开,有人在身后用熟悉的声音叫他,“冬深——!” 冬深的木然变得格外困难,他咬着牙齿,强迫自己不去回头,举枪的手微微颤抖。 但是那个格外讨厌的人竟然走上来,一下子把他抱在怀里。冬深赤裸的脊背贴着对方的精美的西装,急速的心跳在冬深敏感的皮肤上一下下鼓动。 “听我说,乖,别动,别紧张,没事的,放松……” 那个人从背后环着他裸露的腰腹,大手攥住他的手腕,一根根掰开冬深锁紧的五指,枪啪嗒掉到地上,被一脚踢得很远。 Nina带着几个人进来把躺在地上的冬渐鸿弄走了。 冬深的身体极度僵硬,一动不动地被人抱在怀里急促喘息,直到对方强硬地抓住他的肩膀,转过来与他面对面。 冬深看到他的脸,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起来。 “你为什么来。”冬深赤红着眼睛,后退一步,赤脚踩进冬渐鸿流的血洼里,“你为什么要来,谁让你来的!” 他的上身赤裸,脖颈和胸膛有密集的绯红色吻痕,但简从津一眼也没有看,只是盯着冬深的眼睛,一步步上前,也踩进那摊血红又腥气的污秽,将他重新抱紧,然后用了些力气将他向上提。 “踩着我。”简从津轻声说,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地上脏。” 冬深赤裸的,染红的脚踩到简从津的鞋面上,然后吻轻柔地印下来,印到额头和唇角,将他的耳侧脸颊,以及一切可以承接吻的皮肤吻过,好像要将冬深过往的一切统统抚平,然后刻下新的烙印,告诉他吻并不可怕。 一切都不可怕。 “你为什么来。”冬深呆呆地睁着眼,止不住地重复这句话,“你为什么来,你不要来……” 简从津捧起他的脸,要他的视线和自己一错不错地相对。 “为什么不要我来?”他平静又柔和地问,“告诉我,好不好?” 冬深想要别过头去,但简从津偏偏不许,他的手强硬地控着冬深的脸颊,语气更加柔和了一些。 他问:“为什么不要我来?” 冬深的眼球和下眼睑指尖慢慢汇集了一些晶莹的液体,他猛地闭上眼睛,泪没有流下来。 简从津耐心地抚摸他的脸。 “因为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样,很恶心。”冬深睫毛颤抖,闭着眼睛轻声说,“因为我太恶心了……” “没事了。”简从津再次把他抱在怀里,打断他,手一下下拍着冬深的脊背,“没事,没事的,你不恶心,是别人恶心。知道吗,你没有恶心,你是最干净的。” 冬深紧紧咬着嘴唇,抑制不住发出一声动物般的呜咽。 “现在我要带你出去了。”简从津轻声说。 “不……”冬深动了动,带着鼻音,混乱不堪地说话,“我没有衣服,没有干净的,衣服,不要出去,不要看——” “你就藏在我衣服里面。”简从津安抚他,把西装外套敞开,牵强地裹住冬深的两侧的肋骨,“我抱着你,没人敢看你,也没人能看到你,我把你藏起来,谁也不给看。” 冬深一米八零的身高,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被简从津藏在怀里。冬深上半身披着他的西装外套,其余部位均裸露着,苍白的脚还染着冬渐鸿的血。但简从津抱他抱得很自然,一手环着腿弯,一手穿过腋下将他固定在自己身上,丝毫没有勉强。 白舟赶到,在外替他清场,Nina在车里等。简从津面无表情地抱着冬深从龙曼丽的房间出来,然后抱着他坐进车里,一路上没人抬头,生怕看到一眼不该看的。 冬深只是在路过一楼客厅的时候抬头看了眼不远处掉落在地上的电话听筒和旁边沾染的红色血迹,其余时刻一直把头埋在简从津的颈窝。 他很安静,从始至终一句话没有问。 冬深被简从津放进浴缸,他坐下,任由简从津一点点帮他清洗指缝里残留的凝固的血液。 快结束时,冬深忽然开口道:“他死了吗。” 简从津打开浴头,替他最后一遍冲洗身体。 “没有。”简从津语气平静,“你想让他死吗。” 冬深很久才说:“我想。” 简从津拿过宽大的浴巾,将冬深仔细擦干,又换了一条干的,裹在他的腰间,然后道:“他不会死的——好了,出去吧。” 冬深就不再说话了,简从津也没再开口,抱着他到床上,关了灯,也躺了上去。 第二日一早,简从津到冬深赶到医院,却不是去看冬渐鸿。 龙曼丽躺在病床上,额头包扎着一块显眼的纱布。 简从津在外面等,冬深坐在龙曼丽的床边,伸手碰了一下她的额头。 “你流了好多血。”冬深看着她,道,“我看到了。” 龙曼丽唇色苍白,勉强对他笑了一下:“你之前给我看你的通讯录,不小心点开他的号码,我就记住了。我想——” 她的头被冬渐鸿摔破了,对方指着门让她滚,龙曼丽就忽然想起冬深聊起那个“通讯录第一”时脸上的信任。她知道报警没有用,于是用一楼的座机打给那个冬深不小心点开的号码,希望有人来救救她的儿子。 冬深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背,打断她:“我都知道,妈妈,我都知道……” 他低下头去,声音渐弱:“谢谢你,妈妈。” 又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冬深恍恍惚惚地为她削苹果,总也弄不好,索性不削了,把苹果放在桌子上。 “冬深。”龙曼丽叫他,“病房里人太多了,你让他把人叫走,我跟你单独说几句话,好不好?” 冬深站起身从病房里出去,过了一会儿再回来,病房里站着的黑衣男便离开了。 龙曼丽看着他笑,冬深坐得离她远了一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别哭啊,冬深。”龙曼丽抖着手够着去给他擦,“你是乖小孩,但是太乖了,妈妈担心。” 冬深沉默地流着眼泪,并不说话。 “那个人很厉害,我打的电话有效果。”龙曼丽擦得满手是泪,自己的眼睛却也红了,“你以后也有人照顾,妈妈放心一些了。” 冬深仍然沉默,龙曼丽犹豫了一下,才道:“你,要到了吗,他会照顾你吗?” 冬深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但他揉了下眼睛,哽咽着开口:“会的。” 龙曼丽好像变得很放心了。她的微笑弧度变大了一些,好像心情很好似的,温柔地对冬深说,冬深,妈妈困了,让妈妈睡一觉吧。 冬深点点头,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走廊上,简从津在等,看到冬深从病房里出来,一步一步向他走近。 冬深流着眼泪,一瞬不瞬地仰头注视着简从津。 他说:“我妈妈问,你以后会照顾我吗。” 简从津说,我会。 冬深看着他,片刻后,用尽全力扑进简从津怀里。 他嚎啕大哭,就像刚出生的婴儿那样撕心裂肺,仿佛要将天地间所有的痛苦都哭出来,哭他从未哭过的害怕,哭他从未叫过的委屈,哭得从今往后所有的苦难都不再近他的身,从此只有好和更好,连普通的好都没有资格叫他弯腰去捡。 简从津抱住他,吻了他一遍又一遍,在哭声渐熄时被冬深轻轻推开,五官都哭肿了,却不合时宜地过河拆桥。 “普通朋友,不要乱亲乱抱。” 简从津顿了顿,原本没打算在这样的时间点聊“朋友”,但冬深主动提起,他也不算客气。 “朋友。”简从津点点头,“还是普通朋友。” 冬深没说话。 “你跟朋友亲起来就没完,又要一起睡又要替他口/交,是吗。”简从津看着他,说,“冬深,我教教你。这不叫朋友,这叫偷情。” 冬深拽着他的袖子给自己擦眼泪,闻言抬起头,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有道理?是谁偷情,你自己知道。” “不伤心了是吗。”简从津面无表情,“我偷情,我回新市找我的未婚妻结婚,要不要邀请你去参加我的婚礼。” 冬深其实还是伤心的,但他不再打算想那些了。他大概真的是一个心脏空间很小的人,真正想要的就只有一个,其他的哭过就全都丢在身后,不想也不看了。 《由简入深》TXT全集下载_10 “不要。”他说,“你不要邀请我,更不要去新市结婚。” 简从津看着他没说话。 “我喜欢你好多。”冬深抓住简从津的手,垂着视线看他的掌纹,“你能喜欢我到不结婚吗。” 简从津深吸了一口气。 冬深又抬头看他,眼睛肿得可怜。 “冬深,话我只说一次,你听好。”简从津与他对视,表情不耐烦中又带着一丝严肃,“我喜欢你,连带着曼市都能喜欢。你认为我不认真,是我做得还不够好。如果我结婚,那人选也只有一个。” “一个”是谁不言而喻,冬深动了动嘴唇,眼圈又红了。 “但是。”他勉强地说,“喜欢曼市这句你都说了三次了,怎么能说‘话只说一次’呢。” 简从津转头就走。 冬深跟上去,缠着他,又拉住他的手臂:“再说一次嘛,你跟谁结婚啊?” 简从津忍住不笑,冬深追着他说个不停。 “婚礼请柬怎么印,印周律和冬深要结婚了,请大家来参加婚礼,好不好?” “你回去把那个法典碎片还给我,我要捐给博物馆。” “但是我就是感觉你喜欢得很一般,周律是很好的,你很一般。如果我不发现你就要在外面跟别的人结婚了。我不伤心吗,还让我跟许洛分手,气死我了。” “冬深。”简从津终于忍不住打断他,“我没有喜欢得很一般。” “我的喜欢能竞选世界喜欢锦标赛五年连冠,你不要看不上。” 冬深觉得他太过于不要脸,没吱声,最后勉勉强强地开口:“那你最好多蝉联几届,不然我又要哭了。” 简从津笑了一下,说:“你不要哭,我知道了。” 第34章 从医院出来,简从津带冬深上了车,冬深努力营造的活泼好像忽然熄了火,坐在座位上发呆。 车子驶动,冬深垂着头,慢慢挪动座位上的手,然后覆盖住简从津的手背。 “你还有好多事没告诉我。”冬深轻声道,“我应该知道吗?” 简从津看了他一眼。 “你可以问。” “嗯。”冬深应了一声,又隔了一会儿才说,“昨天,你好像特别及时。” 龙曼丽离开/房间开始算起,到简从津赶来,最多也不超过十分钟。冬深的心跳变得有些快。他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冷血动物,昨天的一切都还一团稀碎,今天他就开始忙着为恋爱心跳加速。 简从津顿了顿,才略显漫不经心地说:“因为接到电话的时候,我就在你家门口。” 冬深稍稍抬起头,然后偏偏脑袋,用一种安静的眼神看着简从津,刨根问底:“为什么会在我家门口?” 简从津微微动了下嘴唇,是一个不甚明显的微笑。 “明知故问。”简从津说他,“你以为呢?” “是想跟我道歉吗。”冬深想了想,说,“是在我家门口犹豫,又想道歉,又不敢吗。” 简从津没有否认。 冬深很慢地凑上去,鼻尖轻轻蹭过简从津的脸,然后用嘴唇在对方的嘴唇上轻碰了几下。 “我原谅你。”冬深对他说,“以后别这样了。” 简从津用一种又沉又热的眼神看着冬深,然后抬起手,按下车内的挡板。 冬深看着他,稍微退后了一些,然后听到简从津低沉的声音。 “好。” 冬深的余光看到隔绝视线的挡板,心里变得有些痒。 “你把这个弄上来干嘛。”冬深压低了声音,问简从津,“是不是打算亲我?” 他感到简从津的手握住了自己的腰,力气不算小,皮肉变得有些疼痛。 “亲吧。”冬深说,然后闭着眼喘息了一下,控制不住似的脱口而出,“我希望有一天也可以跟你做吻以外的事情。” 简从津的动作停住了,冬深腰上的疼痛开始减缓,简从津放开了他。 有些说不清的后悔漫上来,与在王若寅家对简从津说完“朋友之间不要搂搂抱抱”之后,看到简从津表情时的心情类似。 冬深也沉默了一下,转移话题道:“你是怎么让你妈妈跟你一起骗我的。” 简从津想了一下才明白他在说什么,不太及时地回复说:“我说,求您让我做一次周律。”又补充道,“我没有求过她什么,她被我吓到,轻易就答应了。” 冬深眨了下眼睛,睫毛在下眼睑投下轻薄的灰色阴影。 “哎,简从津。”他说。 简从津呼吸很明显地停顿了几秒,好像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名字是这样煽情的三个字。 “你可以亲我了。”冬深对他说,严肃又柔和,好像牧师的念白,邀请新郎亲吻新娘。 挡板终于发挥了用处。 快到城南的住处了,简从津罕见地略带迟疑,看了冬深许久,才用商量的语气说:“曹与歆也在,你不喜欢我就让她先走。” 冬深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听到对方姓曹,就知道大约是那位“曹小姐”。 挡板已经升上去了,连Nina也忍不住瞥了一眼后视镜。 “昨天她住在我妈那里。”简从津再次开口,“我今天让她过来,跟你当面解释清楚。” 冬深先是没说话,然后看着简从津好像很紧张的表情,微微翘起了嘴唇。 昨天他被简从津抱在怀里带回家去,发现简栩婷已经离开,大概危机已经解除,所以能够离开儿子的住处。 冬深的思绪飘得很远,直到简从津推了他一下。 冬深回过神,投去询问的目光。 “你怎么想。”简从津的唇角有些紧绷,用庄严的腔调叫冬深的名字,“冬深——” “那我听听看。”冬深把脸贴住他的上臂,轻轻地说,“如果她说得不好,我就不要你了。” 曹与歆与冬深想象的形象不太相同。她穿了香奈儿的套裙,很不安定地坐在简从津的沙发上。看到他们进来,马上站起身,左手紧张地拽住链条包带。 “从津哥。”她尴尬地叫了一声,“你们回来了。” 简从津看了冬深一眼,才看着她说:“别乱叫。” 曹与歆很冤枉,她从小到大都这么叫,怎么忽然变成了“乱叫”。 冬深看她大概要尴尬得死掉了,张了张嘴刚想说话,简从津忽然又开口,提醒意味很浓地说:“你来干什么的。” 曹与歆手忙脚乱地“啊”了几声。 “我跟哥什么都没有,婚约是家里长辈早就定下的,原本我们都没什么所谓,反正结婚也就是给合作一些名头……”她的尴尬好像稍微消退了一些,“之前也说好了,婚前如果一方有异议,随时可以取消……” 也许冬深的表情太冷静,她求助地看向简从津,但对方的脸色稍带警告,曹与歆心里面委屈,又看向冬深,咬了咬牙。 “嫂子。”她脸颊通红,狠狠心,道,“你别跟我哥吵架了,他没脚踏两只船。” 冬深抿抿嘴唇,看了一眼简从津。 简从津心说曹与歆说的什么东西,正要开口,冬深却忽然对曹与歆笑了一下。 “那好吧。”他对曹与歆说,“你哥过关啦。” 龙曼丽的睡眠从冬深离开病房开始,到下一个春天和下下个春天也不会结束。她的遗体冬深没有去看,火化之后简从津带给他一个骨灰盒,冬深也没再流一滴泪。 “我要环保一些处理掉。”冬深说,“她其实很恨我的,死了也不会想一直看见我。” 至于冬渐鸿,简从津没有说,冬深问了他几次,也只得到“没有死”这样含混的答案。冬深算不上太关心冬渐鸿,简从津不说,他也就不再问。后来王若寅来新市做客,聊天时不小心说漏了嘴,冬深才知道他整整怕了二十多年的男人轻易被简从津关进了以管理严苛著名的精神病院。 “你笑什么?”王若寅看着他,不解道。 冬深的笑容更大了一些。 他想,简从津怎么老跟精神病院过不去。逼吴可同去精神病院,又把冬渐鸿送去精神病院,如果龙曼丽还在,说不定现在也在精神病院过日子。 他好不容易收住笑容,才对王若寅说:“没什么。” 王若寅也不深究,感慨道:“早知道这些,我就帮你了,你也不用——” 他顿了顿,没说下去,重新起了话头:“你知不知道,他大概有一百种方法让冬渐鸿轻易死掉。” 冬深大概知道一些,垂下眼不说话。 “但是他偏偏不让他死。”王若寅顿了顿,道,“简从津对你真的很费心。” 如果冬渐鸿死了,冬深开的那一枪就变成冬深最后的印象。大概不论真相如何,冬深都会认为是自己亲手杀了冬渐鸿。 冬深不需要染血,也不需要午夜梦回被杀人的阴霾折磨,简从津舍不得这么对他,于是冬渐鸿捡回一条命,在永远也逃不掉的精神病院度过余生。 王若寅又坐了两个小时,晚饭之前与冬深道了别,离开了。 简从津十点多钟才回来。 他喝了些酒,在床上捉住冬深,不太温柔地吻他。 冬深让他弄得嘴巴很痛,正要伸手推,简从津却又把他从床上弄起来,要他签一沓文件。 冬深翻了几下,发现是几份捐赠协议。冬深什么也没问,很快地签完了。 简从津从后面抱住他,冬深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又听到他颠三倒四又不失威严地说:“冬深,我没有未婚妻,你不能那么对我说话。” “醉鬼。”冬深转过头,推着他倒退着走,想把人弄到床上去,“我又没说什么过分的,都半年了,还要发酒疯。” 简从津被他按在床位坐好,心想把他叫去洗漱不知道还要费多少劲,于是偷懒地想去卫生间拧个毛巾帮他擦擦脸。 走了没几步,忽然听到对方在自己身后开口。 “对不起。” 冬深怔怔地回过头,看到简从津的表情,心里猛地一痛。 他知道了,简从津大概没有醉,或许没有醉成他表现的样子。 “对不起。”简从津几乎有些痛苦地看着他,“是我错了。” 冬深一瞬间想要流泪,但他没有,只是转过头,掩饰性地快步走进浴室。 他不是在为未婚妻道歉,也不是在为假名字道歉。 简从津从来没对冬深提起,白舟第一次向他转述的内容里包含了冬深的一切。他早就知道龙曼姿和龙曼丽的故事,冬深挨到身上的拳脚,性功能障碍背后的秘密。冬深对心理医生吐露的一切,早早变成了简从津可怜他却又玩弄他的价码。 简从津递给他的枪,送给他的花,哪一样都称不上善良。他纵容冬深,捉弄冬深,就像在做一项慈善活动,悲悯地看着一只终于吃上热食的流浪狗,有一些兴趣,但高高在上地不闻不问。他装作好心,把枪递到冬深手里,像魔鬼引诱软弱的人类引诱冬深,为他表演一出反抗的戏码。 冬深走出来,蹲在简从津的面前,认真用温热的毛巾擦过他的眉眼。 “你——” “嘘。”冬深把手指数在唇间,对他说,“别说话。” 热毛巾把酒气溶解在空气中,飘得不见了踪迹。 简从津谈不上后悔,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重新来过,他大概也只会这样对待冬深。 “知道吗,我很喜欢你。”冬深笑着对他说,“我最喜欢你,因为你对我很好,我喜欢你对我好。” 简从津闭了闭眼,没有说话。 “可是我都已经喜欢你了。”冬深单手搭住简从津的膝盖,仰着头对他说,“就算你对我不好了,或者从没好过,我都还是会喜欢你。” “所以我会永远原谅你。” “我原谅你了。” 冬深站起身,想要把毛巾放回浴室,但却被简从津一把从后面抱起,毛巾落在长绒地毯上。 他顺服地看着简从津,对他说:“今天再让你试试。” 冬深被简从津抵在床上,双腿打开,软绵绵的性/器官握在简从津带着薄茧的手里,一下下耐心地动。 良久,所有的一切都没有起色。冬深用小臂盖住眼睛,忍不住哭了出来。 “怎么这样,”冬深另一只手伸下去,发狠地拨开简从津的手,使劲掐住自己的阴/茎,“还是不行……为什么不行……” 简从津拽住他的手腕,用手心包住他使劲攥紧的拳头,俯下/身,一遍遍吻冬深的前额,又拿开冬深盖在眼睛上的手臂,吻落上他的眼睫。 “别碰。”简从津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乖乖的,又没有怪你。” 冬深哽咽着别过头,不吭声。 简从津的手温柔地抚摸他被自己虐待过的性/器,吻密集又和缓地落下,然后说了一句冬深从未期待听到的话。 是很自然的开口,像历数从昨日到今晨的天气。 “我爱你。” “我爱你,深深。” 浅灰色的云,深邃的海,蓝天,一望无际的原野。如果这些全部摆到冬深面前要他来选,冬深也只会在里面寻找一个人。 他流出眼泪,沉静地流泪,一动不动地流泪。 直到简从津抚摸他的手忽然顿住,低下头,然后再抬起。 冬深用力地蜷起腿,侧躺着,再次用手遮挡住眼睛。 坏心眼是永远的坏心眼。他说,深深,你躲什么。 深深,简从津带着微弱酒气的鼻息喷洒在冬深通红的耳廓上,他的语气太低,太暧昧。 深深硬了。他说。 灼热的性/器塞进冬深的腿间,一下下摩擦他稚嫩敏感的大腿皮肤,顶到两个可爱的球,然后再往前,是冬深第一次微微发硬的阴/茎。 他发狠地操干冬深的腿根,顶得阴/茎在冬深的小腹上甩来甩去,流下黏稠的清液。 冬深猛地挣扎起来,被简从津掐着屁股,粗硬的性/器更加凶狠,冬深猝然发出小狗一样的尖声呜咽,摇着头,边叫便说,爸爸,爸爸,我害怕。 可爱得让简从津心头发紧,只想把他干坏。 他停了下来,阴/茎还插在冬深的腿间,然后用有力的手捂住冬深的嘴巴,蛮横地说:“别叫,深深,差点也把我叫射了。” 冬深的泪流了他满手,口水也溢出他嘴唇,染脏了简从津的手心,身体在简从津的摆弄下抽搐摆动,被欺负得腿根通红。 简从津最后抽出,射在他指痕遍布的屁股上,粘腻的精/液顺着股缝流进去。 “下次直接干你。”简从津拉着他的手摸他屁股上的白精,“操进去,把你的肚子都顶起来,像给我口/交的时候你的喉咙被我顶起来那样。” “好不好?” 冬深脱力地任他拉着手摸自己的屁股,过了很长时间,才发出微弱的声音。 “好。” 简从津抱着他去洗澡,洗完回到床上,昏昏欲睡之际,冬深又将他摇醒了。 “从津。”他挂在简从津的脖子上,轻声地撒娇,“我要做你的未婚妻。” 简从津一愣,看着他没说话。 “你说的,如果你结婚,人选只有一个。”冬深闭上眼睛,把头埋进他赤裸的怀里,“让我做你的新娘。” 简从津的恶劣,混蛋,无耻至极被冬深轻而又轻地原谅了。 简从津努力回想,也没能想清楚自己到底在何时何刻开始为自己对他太坏感到一丝丝难以忍耐的犹疑。 或许那也不重要,他早该在第一次对冬深心软的时刻就意识到,他会过分爱惜他,他会爱上他。 未关的窗吹进一阵风,纱帘飘起,桌子上的捐赠协议哗啦啦直响。 冬家的财产全部被简从津以冬深的名义捐赠给以保护被性侵儿童为名成立的基金会,像简从津抓住冬深的手腕,帮助他挥手向过往告别。 他走入简从津的心里,正如简从津对他做的那样。 由简入深。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